这算不上高明的计策,但足够狠辣,足够见效。如果成功,便是一记致命之击。
夜色沉沉,第一批潜入者悄然穿越城郊,向着其中?一处粮仓摸去。
他们隐匿在黑暗中?,脚步极轻,火折子被?死死捏在掌心,寒风在指缝间穿梭,吹得火光时?暗时?明。
再过片刻,他们便能?抵达粮仓大门,只需点燃存放的官粮柴米,便能?让这座仓库化?作一片灰烬。
然而,就在他们悄然出发前的数个时?辰,一道削瘦的身影,弓着背,悄无?声息地爬出了?狗洞。
他没有点灯,连呼吸都压得极轻,脚步谨慎得几乎没有声音。
他不敢走大路,也不敢靠近人多的地方,只能?沿着最偏僻的羊肠小道,朝着城郊的方向逃去。
白日里,他还和其他人一起,在豪族的场地上搬砖砌墙,顺从地听?着管事的呵斥,低着头排队领取黑市的廉价粮。
但夕阳中?,他无?意间听?到了?那场密谋。
“得让那些刁民知道,粮食是大人们的赏赐,不是他们妄想应得的东西。”
他们在厅堂中?低声交谈,茶盏中?的水已经凉透,手中?的折扇握得更紧了?些。
皇帝的秩序在松动,流民已经开始回流,但这不够。只要再加一把火,再让这群人看清现实,他们就会自己回来。就像过去无?数次一样。
计划没有过多讨论,仅仅三言两语,便已定下今夜动手,烧掉皇帝的粮仓,让那些妄想翻身的贱民清楚,没有豪族的施舍,他们连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
他当然什么都没说,也没有露出丝毫异样的神情。
埋头干活,排队领饭,这一天也如常度过。
但那一刻,他的心跳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快。
他知道自己不该多管闲事,也知道这个世道从来不讲道理。老爷们要做的事,哪轮得到他来插手?
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开始害怕。
明明才离开了?几天,可他总觉得,这里和过去有哪里不一样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不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变成这样的。
当他听?到管事老爷冷漠地说“让刁民知道谁才是主子”的时?候,指尖忽然抖了?一下;他听?到旁人咒骂皇帝的时?候,心底竟然隐隐升起一丝厌烦。
……如果他读过一两本心理学?的书册,那么他会知道,虽然还没想清自己到底该怎么办,但他的身体?已经比大脑更快做出了?选择。
但很可惜,这些自我剖析与他无?关。
那些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脸,熟悉的规则,都像是一张笼罩在自己身上的厚重蛛网,他习惯了?被?裹在其中?,甚至从未想过要挣脱。
现在,它破了?。
于是,当他再看这些熟悉的一切,便像是忽然从一场梦里醒了?过来。
他想起工地上的那些天。
工地上的活儿很累,但他知道自己干了?多少;工地上的饭很粗,但他知道自己能?吃到多少;工地上的军爷不怎么说话,但他们至少没有从自己嘴里抢饭吃。
这些事,原本从来不该有的。
但它们真?的发生了?。
所以,他骗不了?自己。
他回不了?头了?。
他跑了?。
他一路跑过街道,跑过干涸的河沟,跑过遍布乱石的山坡,双腿几乎要断裂,胸肺仿佛被?撕碎,他摔倒过无?数次,膝盖撞破了?皮,双手沾满泥土和血污。
但他不能?停,不能?回头。
脚下细碎的石块磕得他生疼,鞋底早已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