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很?自然,语气平稳,字字落地。
可楚映昭却在?这个瞬间,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不只?是这些流民,也并不只?是他们没?搞清自己如今在?哪儿待着。
事实上?,她也没?完全理解这个世界的?秩序。
她与?这些流民的?处境,是如此相似。
流民在?新军的?工地上?不知所措,因为他们不理解这里的?规则。
他们没?有见过这样的?军队,没?有见过这样的?秩序。所以,他们宁可回去,回到他们熟悉的?、哪怕被压迫的?世界里。
而她,在?进入这场宏大的?游戏时,也同样是带着自己的?认知,带着她稳定?的?内核和三观,以及养育过她的?整个世界。
而这里的?朝臣,这里的?世家,这里的?体制和规则……她无法接受,自然也就无?法适应。
她本能地试图去改变它。
就像那些流民,试图逃回他们熟悉的规则里。
在?她所熟悉的?世界里,知识流通远超此刻,所以人们才相对理性,更擅长趋利避害。如果给他们更好的?生?存环境,他们自然会选择留下。
而现?在?,她提供了?安全、食物、工作机会,甚至连军人都和他们吃一样的?饭这还不够吗?
是的?,不够。
因为他们不知道如何?在?公平里生?存。
他们活得像习惯被踩在?泥里的?野草,他们习惯了?跪着活下去,他们习惯了?权力的?施恩,而不是规则的?公正。
所以,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感激和接受,而是恐惧。
……是她想的?太理所当然了?。
她挥了?挥手,示意侍从退下,接着微微合上?眼,沉思了?数分钟,才终于开口道:
“把新军都召来,工地的?管理方式要调整。”
她手指轻轻滑过地图上?的?工地:“既然他们害怕看不见规则,那就让他们看见。”
“从今日起,工地立榜。”
女帝的?语气不疾不徐,像是在?铺展一条所有人都必须走的?路:“昨日完成多少,今日进度多少,余粮多少,都写清楚。”
几位新军各自点头,但仍有疑虑:“是。但如何?记账?若要按个体记录,每日千余人,恐怕……”
“个体记账自然是做不到的?。”楚映昭语调平缓,“依照此前惯例,仍改为工队制就是了?。十人一队,按队领取工分。”
“每日完工,由统筹记录各队完成情况,再按情况分配粮食。”
这次开口的?,是站在?一旁的?另一名管事。看起来唯唯诺诺,似乎很?不敢提问的?样子,“陛下,分队算工,难免有人偷奸耍滑,恐怕会引起争端……”
楚映昭看向他,声音仍旧冷静:“争端是一定?会有的?。”
“但这不是目前能解决的?问题,先处理能做的?事吧。”
她顿了?顿,轻声道:“此外,工地每日公示榜单。但榜单不列个人工分,而是公示工地总进度、工队完成情况和余粮情况。”
“榜单之上?,不写个体名目,亦不写个体工分。”她目光微沉,“无?意义的?记录只?会制造混乱。”
她要的?不是让所有流民理解,而是让他们看到。
只?要意识到规则是实际存在?的?,他们自然会遵守其中的?秩序。
*
于是,当第三日,工地上?新的?号令被颁布时,流民们的?第一反应不是惊讶,而是迟疑。
他们看着站在?高处宣读新规的?新军,目光晦暗不明,像是在?试探什么,又像是在?等着某个意料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