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迟来的意识到,方杜之流从来不是真正的刽子手。逼死路清尘的,是沈君怀自己。
方杜已经“伏诛”,现在,轮到自己来尝一尝这恶果了。
沈君怀所有工作暂停,苏长羡焦头烂额地替他善后。
至于停工多久,苏长羡心想怕是找不到路清尘他是不会复工了。
两个月后,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连沈父都打电话来过问了,不过被沈君怀三言两语敷衍过去。沈家正在推进M国当局的一个保密项目,核心内容不能假手他人。原计划平洲这边一结束,沈君怀就得回去管理核心项目组,同时展开巡回演讲。
巡回演讲可以推掉,但是工程不能延期。苏长羡劝了几次,沈君怀不为所动。
自从那天展岳来过之后,沈君怀似乎又变成了之前的样子:冷静自持,有条不紊。没人知道他已经到了极限,他每晚睡在客厅,任何细微的动静都能把他惊醒,他希望路清尘一回来就能看到自己,知道自己一直在等。他每时每刻都在核实各种信息,饭也不吃,烟却抽得越来越凶。只要有一点相关消息传来,不管好的坏的,哪怕明显是假消息,他也要亲自去跑一趟,直到亲眼确认才会放心。
这两个多月,他去过流浪者聚集地、露天公园、棚户区、收容所,也去过医院太平间、火葬场,甚至去过警局认尸,有时候带着恐惧和慌乱去,然后带着庆幸回,有时候带着希望和期盼去,然后带着失望回。所有用来形容情绪的词汇,他在这一个月里都用尽了。
他还记得陈鹰通知他去警局认尸的那一次,是一具在海水里泡烂的尸体,静静躺在那里,上面盖着白布。他站在尸体前,抬起的手千斤重,扯了几次都没把白布扯开。陈鹰一直耐心地陪着他,没有催促,也没有说话。他整整站了十分钟,才咬牙揭开那块白布。
不是路清尘。
尸体泡得浮肿难看,但他立刻就认出这不是路清尘。
那一刻重压瞬间卸下,他冲到洗手间又哭又笑,吐得一塌糊涂。
原来人在重压之下真的会生理性呕吐,原来路清尘之前的那几次呕吐是这样的心情。
经历过几次最差的核对事件,他坚信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他制定了几条寻人路径,通过特殊渠道,启用了互联网精准地域弹窗和AI识脸寻人等黑科技,同时委托国际私人询查机构,在全国范围内寻人。时间不限、费用不限,直到找到人为止。
然而就算路清尘还活着,一个没有身份信息的人一旦刻意消失,也不啻大海捞针。
路清尘还没找着,沈老爷子却找来了。
视频电话里,正襟危坐、表面沉稳的长孙,被老爷子一眼就看穿已是强弩之末。
“你身在这个位置,代价就是责任。其他的事都可以随你去,但是工程不能再拖。”老人叹了口气,“君怀,你可以沉痛,但不能沉沦……”
“对不起爷爷……我会处理好的。”面对已经十几年不过问沈家事的沈老爷子,沈君怀心里愧疚。他从小在爷爷身边长大,为人处世、行事风格完全传承于沈老爷子,将来整个沈家也是要交到自己手上的。
“我听小筠说起过这个孩子,是个画家,人很温柔,对你也很好。但是,我原本以为……”沈老爷子剩下的半句话没说出来,他了解自己的孙子,原本以为沈君怀并不上心,原本以为这就是在国内工作期间打发寂寞的一段关系而已,来去都要看沈君怀自己的意愿和心情。
沈君怀当然听得懂。
“我原本也是这么以为的。”沈君怀声音暗哑,低下头嗤笑一声,连日来维持在外的冷静沉着像冬天冰封的湖面突然裂开一条缝隙,继而全面碎裂,在这个老人面前露出了深藏在湖底的委屈和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