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有父母妻儿,这是软肋,亦是倚仗。

然而一连几日,都未曾寻到栖月和时哥儿的下落。

陆恂大军未曾攻城,但城门紧闭,京都已然断了补给。

大军虽未截断水流,可天气本就炎热异常,城中又缺少药材,一时间,热症蔓延,死了不少人,棺价渐高,以致很多人连一口最寻常的薄棺也买不起。

民间怨声载道,再不闻颂扬燕王贤德之声。

只求陆世子能快些攻入京都,好救万民于水火。

长公主年轻时也是在战场上扛枪杀敌的好手,此番一并跟了来。太子仁厚,长公主膝下空虚,一向最是疼爱这个憨直的侄儿,京都噩耗传来时,她也跟着晕过去一回。

如今被掣肘于城外,进退不得,她心中气怒难平,大声道:

“叫我去与那孽畜对峙!他丧尽天良,做下那等猪狗不如之事,半点人性没有,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要把我这个姑姑一起斩下!”

陛下坐在高处,面上青气犹未散尽,那时在行宫他气血攻心,如今虽恢复不少,只是人苍老憔悴,不复往日雄姿。

萧廷猷摆明了避战,死守京都。

昨日又遣来信使送陈情书,表示自己自始至终无意造反,皆是因一片孝心,闻得太子有谋反之意,顾念陛下安危,这才上京勤王,斩杀逆党。望陛下明察,顾念父子亲情,切莫听信小人谗言。

国不可一日无君,若陛下肯立他为太子,将立即大开城门,恭迎陛下回宫。

若不肯,与其枉死,被他宁愿玉石俱焚,鱼死网破,拉整个京都陪葬。

这是陈情,亦是胁迫。

陛下转过头,看向陆恂道:“行简,你怎么看?”

早在西北战场,陆恂便已察觉与挞喇这场仗有蹊跷。两军对垒,虽常有出其不意之策,然绝无游走拖延的道理。

随后听闻时安回京,他当即向陛下奏疏一封,秘密回城。几日之后,挞喇才发现敌军主帅不见,去信给萧廷猷时,陆恂已快赶到行宫。

萧廷猷勾结外邦,半年前,甚至更早,他便已着手策划武门之变。若非陆恂驰援及时,以萧廷猷之疯狂,血洗皇城后,下一步便是直取行宫,行逼宫之事。

一步慢,以致错失最佳时机。

说到底,萧廷猷还存着当九五之尊的美梦。

才会有所顾忌。

栖月还在城中,陆恂无论如何都想进京。

多拖一刻,便多一份变故。这些日子,他一直在部署谋划,一刻不闲,但稍有闲暇,脑海里便不受控制的想到她。

陆恂几乎能想象到时安会对栖月说些什么。

他也是不久前才查到三年前的事,查清栖月的身份。比起她是谁,陆恂更在乎她本身。姜府庶女如何,前朝血脉又如何?

他们缔结了姻缘,她总是他的妻。

妻子遇险,做人夫君的,他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妻子受苦?

陆恂一双似深海般的眼眸垂下,躬身道,“陛下,燕王派使陈情,便还有商讨余地。不如由臣前去和谈。”

长公主立即反对,“那小畜生至今不肯开城门,你怎么谈?何况,他杀了启明,难不成还真叫他当这个太子!我头一个不服!”

陛下却想得长远,问道,“你可有计划?”

陆恂道,“臣孤身前往,不带一名随从。想来这时,燕王必然肯听我一言。当初离京往西北平叛,臣曾留下一队精兵给内子,人数虽寡,却个个精锐,以一当十不在话下。京中地势,护城河流经永济门,易守难攻,只需猛攻这一处,里应外合,想来倒是个机会。”

萧廷猷的条件,陛下绝不会答应。此时孤身前往京都,危机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