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确的愿望、一种理想――要在什么地方的河边或湖畔买下一座小小的庄园。”
“我弟弟是个善良温和的人,我喜欢他,可是对他的这种把自己关在自家庄园里过一辈子的愿望,我向来不表同情。人们常说:一个人只需要三俄尺地就够了。可是要知道,需要三俄尺地的,是死尸,而不是活人。人们又说,如果我们的知识分子都贪恋土地,向往庄园,那是一件好事。殊不知,这些庄园不啻三俄尺之地。离开城市,离开斗争,离开喧嚣的生活,躲进自家的庄园――这不是生活,这是自私、懒散,这也是另一种僧侣主义,然而是一种毫无建树的僧侣主义。人所需要的不是三俄尺之地,不是庄园,而是整个地球,整个大自然,在这个广阔天地里人才能展现出他自由精神的全部品质和特性。”
“我弟弟尼古拉坐在他的办公室里,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喝上满院飘香的自家菜汤,在绿油油的草地上吃饭,在阳光下睡觉,一连几个小时坐在大门外的长凳上欣赏田野和树林。阅读有关农艺方面的小册子和日历上的这类建议,是他的一大乐趣,成了他心爱的精神食粮。他喜欢看报,但只读其中的广告栏,如某地出售若干俄亩的耕地和草场,连同庄园、果园、磨坊和若干活水池塘。于是他就在脑子里描绘出果园里的小径、花丛、水果、椋鸟笼、池塘里的鲫鱼,你们知道,尽是这类玩意儿。当然这些想象中的画面是各不相同的,这要根据他所看到的广告内容而定。可是不知为什么所有的画面上必定有醋栗[91]。一座庄园,一处富有诗情画意的地方,居然会没有醋栗,在他是不能想象的。”
“‘乡居生活自有其乐趣,’他常常这样说,‘你可以坐在阳台上喝茶,水塘里有自家的小鸭子在戏水,鸟语花香,而且……而且醋栗长大了。’”
“他绘制了自己田庄的草图,每一次图上都是同样的东西:一、主人的正房;二、仆人的下房;三、菜园;四、醋栗。他省吃俭用:经常半饥半饱,不多饮茶水,天知道他穿什么破烂,倒像叫花子,可是不断攒钱,存到银行里。他成了吝啬鬼!我一见到他心里就不是滋味,常常给他点儿钱,过节前也给他寄点儿,可是他连这个也存起来。一个人要是打定主意,那死活也改变不了他了。”
“几年过去,他被调到另一个省工作,当时已年过四十,但还在读报上的广告,还在攒钱。后来我听说他结婚了。出于同样的目的,想买一座有醋栗的庄园,他娶了一个年老而丑陋的寡妇,他对她毫无感情可言,只图她手里那几个臭钱。他俩一起生活,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害得她经常吃个半饱,把她的钱存进银行却记在自己名下。她原先的丈夫是邮政支局局长,她过惯了吃馅饼、喝果子露酒的生活,现在在第二个丈夫家里连黑面包也难得吃上。这种生活把她弄得越来越消瘦,三年不到就一命归天了。当然,我的弟弟从来没有想到过,她的死是由他的过错造成的。金钱如同伏特加,能把人变成怪物。以前我们城里有个商人病得快死了。临终前他叫人端来一碟蜂蜜,他把自己所有的钱和彩票就着蜂蜜都吃进肚里,叫谁也得不到。还有一次我在火车站检查牲畜,当时有一个牲口贩子不慎掉到机车底下,一条腿被轧断了。我们把他抬到急诊室,血流如注,非常危险。他却不住地求我们把他的断腿找回来,因为那条腿的靴子里有二十五卢布,生怕弄丢了。”
“哎,您扯远了。”布尔金说。
“妻子死后,”伊凡?伊凡内奇想了半分钟接着说,“我弟弟开始物色田庄。当然啦,你哪怕物色五年,到头来还是会出错,买下的和朝思暮想的完全是两码事。弟弟尼古拉通过代售人,用分期付款的方式购得占地一百一十二俄亩的田庄,有主人的正房,有仆人的下房,有花园,但没有果园,没有醋栗,没有活水池塘和小鸭子。倒有一条河,但河水浑浊得呈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