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2 / 4)

治会的议员都是半文盲的小市民,他们把医生看作术士,哪怕医生把熔融的锡水灌进病人的嘴里,他们也会相信他做得对而不加批评。换了别的地方,公众和报纸杂志早把这个小小的巴士底[41]砸烂了。

“不过这又能怎么样?”安德烈?叶菲梅奇睁开眼睛问自己,“结果又会怎么样呢?防腐剂也罢,科赫也罢,巴斯特也罢,丝毫改变不了事情的实质。患病率和死亡率一如既往。人们为疯子举办舞会,演戏,但依旧不能让他们自由行动。可见一切都是胡闹,徒劳无益。其实,最好的维也纳医院和我的医院之间并没有什么差别。”

可是一种委屈和类似嫉妒的情绪使他再也不能漠然置之。这恐怕是太困的缘故,沉重的头垂向书本,他只好双手托住脸,心里想道:

“我做着有害的事情,我拿人家的钱却欺骗他们。我不诚实。可是我本身微不足道,我只是必不可少的社会罪恶的一小部分:所有的县官都是有害的,却白领着薪水……可见不诚实并不是我的过错,而是时代的过错……我若晚生二百年,我就是另一个人了。”

时钟敲了三下,他熄了灯进了卧室。可是他毫无睡意。

两年前,地方自治局慷慨解囊,决定在地方自治局医院开办前,每年拨款三百卢布,作补贴市立医院增加医务人员之用。因此,为了协助安德烈?叶菲梅奇的工作,县医生叶夫根尼?费多雷奇?霍博托夫便受聘来到这个城市。这人年纪轻轻,不到三十岁,高颧骨,小眼睛,是个身材高大的黑发男子,看来他的祖先是异族人。他来到这个城市时身无分文,提一只小箱子,带一个难看的年轻女人,说是自己的厨娘。这个女人还有一个吃奶的娃娃。叶夫根尼?费多雷奇经常戴一顶鸭舌制帽,脚穿高筒靴,冬天穿着短皮袄。他跟医士谢尔盖?谢尔盖伊奇和会计交上了朋友,可是不知为什么把其余的官员叫作贵族,老躲着他们。他的家里只有一本书――《一八八一年维也纳医院最新处方》,就诊时随身带着这本书。每天晚上他在俱乐部玩台球,却不喜欢玩牌。言谈中他特别爱用这类词汇――“拖泥带水”“废话连篇”“你别故布疑阵”,等等。

他每周来医院两次,查病房,看门诊。医院里没有防腐剂,沿用拔血罐放血,使他大为恼火,但他也不采用新办法,唯恐这样一来冒犯了安德烈?叶菲梅奇。他把自己的同事安德烈?叶菲梅奇看作老滑头,怀疑他很有钱,对他嫉妒有加,但愿取他的职位而代之。

三月末,一个春天的傍晚,地上已经没有积雪,医院的花园里椋鸟开始歌唱,安德烈?叶菲梅奇把他的朋友――邮政局长送到大门口。正在这个时候,犹太人莫谢伊卡带着他的战利品从外面回来,刚走进院子。他没戴帽子,光脚穿一双浅帮套鞋,手里拿着一小包讨来的东西。

“赏个小钱吧!”他冻得浑身哆嗦,笑着对医生说。

安德烈?叶菲梅奇对别人的要求向来不愿拒绝,便给了他一个十戈比硬币。

“这不成体统,”他瞧着莫谢伊卡光着的脚和又瘦又红的踝骨想道,“瞧,他浑身湿透了。”

他的内心激起一种既像同情又像愤慨的感情,跟着犹太人朝厢房走去,时而看看他的秃顶,时而看看他的踝骨。一见医生进来,尼基塔立即从一堆破烂上跳起来,站得笔直。

“你好,尼基塔,”安德烈?叶菲梅奇温和地说,“能不能给这个犹太人发双靴子,要不然他会着凉的。”

“遵命,老爷。我一定报告总务长。”

“费心了。你可以用我的名义请求他,就说是我要你这么干的。”

从外屋通向六号病房的门正开着。伊凡?德米特里躺在床上,撑着胳膊肘抬起身子,惶恐不安地听着陌生人的声音,突然认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