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老的父亲因为伪造单据、盗用公款被起诉,不久因伤寒病死在监狱医院里。房子和全部动产被拍卖,伊凡?德米特里和他的母亲落到了两手空空的惨境。
父亲在世的时候,伊凡?德米特里住在彼得堡,在大学读书,每月能收到六七十个卢布,从不知穷滋味。他的生活发生剧变后,他只好从早到晚去给人授课,收入低微。他也做抄写工作,却仍旧忍饥挨饿,因为他把全部收入都寄给母亲维持生计了。伊凡?德米特里忍受不了这种生活。他垂头丧气,变得虚弱不堪,不久就放弃学业,回到家乡。在这里,在这座小城里,他多方托人,好不容易谋得了县立学校的一份教职,但因跟同事相处得不好,不受学生欢迎,很快他就辞职不干了。接着是母亲去世,他失业在家有半年之久,只靠面包和水度日,后来当上了法院的民事执行员。他一直担任这个职务,最后因病被解职。
他给人的印象始终是个疾病缠身的人,即使在青春年少的大学期间也是如此。他总是脸色苍白,身体消瘦,感冒不断,吃得少,睡不好。只要一杯红葡萄酒就能弄得他头昏脑涨,歇斯底里发作。他想跟人们交往,但他生性急躁、多疑,与人合不来,缺朋少友。他向来瞧不起城里人,总说他们粗鲁无知,过的是浑浑噩噩的禽兽般的生活,这是他所深恶痛绝的。他说起话来用的是男高音,响亮而激烈,怒气冲冲,愤世嫉俗,要么兴奋欲狂,惊讶异常,但无不一片真诚。不论跟他谈什么,他总是归结到一点:这个城市的生活沉闷、无聊,交往的人中没一个有高尚的情趣,结果害得生活死气沉沉、毫无意义,充斥着形形色色的暴力、愚昧、腐化和伪善。卑鄙之辈锦衣玉食,正直的人忍饥挨饿;社会需要学校、主持正义的报纸、剧院、大众读物和知识界的团结;必须让这个社会认清自己,为此而感到震惊。他评论人时总加上浓重的色调,非黑即白,不承认有其他的色彩。他把人分成卑鄙小人和正人君子两类,中间的人是没有的。关于女人和爱情他总是津津乐道,满腔热情,但他一次也没有爱过谁。
尽管他言辞尖刻、神经过敏,城里人都喜欢他,背地里都亲切地叫他万尼亚[33]。他和蔼可亲、乐于助人的天性,正派纯洁的道德,就连他那件破旧的常礼服、病态的外貌、家庭的不幸,无不唤起人们心中美好、温馨而忧伤的情感。此外他受过良好的教育,博览群书,用城里人的话说,他不啻是这个城市里的一部活字典。
他读过很多书。他常常坐在俱乐部里,神经质地捻着小胡子,翻阅杂志和书籍。看他的脸色可以知道,他不是在阅读,简直是在狼吞虎咽,根本来不及细嚼慢咽就吞下去。应当认为,阅读是他的病态习惯之一,因为不管他抓到什么,哪怕是去年的报纸和日历,他都急不可耐地读下去。他在家里总是躺着看书。
三
一个秋天的早晨,伊凡?德米特里高高翻起大衣领子,在泥泞中啪嗒啪嗒地走着,穿过小巷和一些偏僻的地方,费力地去找一个小市民的家,凭执行票向他收款。每天早晨,他的情绪照例不高。在一条巷子里,他遇到四个荷枪实弹的士兵押送着两名戴着手铐的犯人。过去伊凡?德米特里经常遇见犯人,每一次他们都引起他的怜悯和不安,可是这一次相遇却给他留下一个异样的、奇怪的印象。不知为什么他突然觉得,他也可能被铐上手铐,也同样由人押着,走在泥泞里,被投入监狱。他在那小市民家待了一会儿后回家。在邮局附近他遇见一个认识的警官,对方跟他打了招呼,还和他一道走了几步,不知为什么他又觉得这很可疑。回到家里,一整天那两个犯人和荷枪士兵的形象一直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内心一种莫名的惶恐不安害得他书报读不下去,注意力集中不起来。晚上他在屋里没有点灯,夜里也不睡觉,老想着他可能被捕,被戴上手铐关进监狱。他知道自己从没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