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生彻痛有三,一为其半魂损,二为其心火灭,三为其自断生脉,几近堕出六道轮回之外。”

白日少年话语犹在耳旁回响,阳火里的记忆再度涌来,他似乎又看见他站在船尾,万念俱灭倒落进江水里,任由自己下沉,坠落,死亡。

如果不是陆杳跟他一起落进水里,他大概在那时就已经死了,这个人明明都放弃了生的希望,却还是愿意为了给别人一条活路,而选择从一团稀烂的沼泽里爬出来。

为什么他没有早点发现他不是原来那个人?为什么他没有救他?为什么让他绝望的人偏偏是他?为什么逼他走向死亡的人也是他?

直到现在,他才突然深刻地感受到他的痛苦,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

“你又凭什么想从他身上得到这么多?你已经毁掉他一次了,为什么还想要毁掉他第二次?”

万箭穿心般的疼痛挤压在四肢百骸,几乎要将他灵魂撕裂:他原来让他这样难过。

苏纨移开蒙住徐清翊双目的手,见他眼珠凝滞,似乎魂魄失守,心无所知。

苦涩翻涌上喉咙,使他轻微皱了皱眉头,不过很快他就恢复如常神色,将手掌放在他额顶,温柔看着他笑道:“师兄,忘了我罢。”

面前的人僵硬抬眼,脸色比纸还白,他用模糊不清的眸子瞅着他,发了怔。

覆在头顶的手掌乍然发出银光,强势的真元在脑海里流窜,勾出他这一生赖以存活的记忆,好将它们全部清散。

他那双枯瘦的手紧紧扒住酒囊,指甲全都抠进囊袋里,与此同时,手腕上的玉串突然断开,薄青色的玉珠子滚落在雪里,无声地碎裂了。

凄清月光照着皑皑白雪,琼芳「沙沙」飘落,落在昏睡的男子肩头。

大雪纷飞中,苏纨背着徐清翊一步一步朝着山下走去,他没回过头,怎么会知道身后那张苍白面颊上滑过了一串滚烫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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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亮,房内白烛燃尽。

躺在罗汉榻上的男子从沉睡中睁开眼,打量一番四面陈设后,不由蹙了蹙眉。

他坐起身,忽地瞥到窗边有道莲青衣衫人影,不待其人转身,他立刻站起来行礼道:“弟子见过师尊!”

“回道门罢。”

这人并不多言,知道以他脾性必不会多问,遂丢下寥寥一句话,便推门走了出去。

男子面容略带困惑,像是不知自己为何身在此地,再端视四周,搜寻记忆无果后,也跟上了前人的步子。

待二人御剑往南边去,院子里已然空荡。

青年从暗处走出,平淡看向天边轻云。

“五师叔,消除师尊脑海里有关于您的记忆,真的好吗?”

嫦姝并未先行,亦跟着他走进院里,“师尊他……很舍不得您,如果他并不会阻碍您得道,是否就能待在您身边呢?”

苏纨折回到院里的石凳前,展颜笑道:“我见过他炳如日星的模样,明白他此生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所以不会放任自己与他共沉沦。”

他收敛起笑意,云淡风轻地垂下眼:“我没办法趁他落在地狱里的时候,将他据为己有,在他面前,我始终做不成一个卑鄙无耻的人,因为跟他在一起时,我欣喜,但也忧惧,我怕他总有一天会从混沌中清醒,然后,后悔选择了我。”

“他身边不只有我,没有我,他也会过得很好。”

慢慢的,他在她眼前淡去身形,变成了拂过手心却不曾被她握住的风,“嫦姝,我要走了。”

“五师叔!”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乍是明白他大约真的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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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玉山景色如故,一切仿佛都与往常无异,那清风朗月的鹤悬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