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到底还记得自己是在做工，不敢太得意忘形，还竖着耳朵听着堂屋里的动静，备着主家有事喊她。

结果听到宋明珠这么一说，登时吓得饭都吃不下了。

堂屋里吃完饭，梅氏收拾碗筷，来灶屋一看，才发现马姑娘还剩半碗饭。

“怎么不吃了？”梅氏问，“是吃不下还是怎么了？”

“小娘子说我做饭不好吃……”马姑娘局促地道。

她烧饭不好吃，还吃主家这么多饭，她怕梅氏嫌弃她。

“没事，你刚来，还不熟悉我们家人的口味，做多两次饭就知道了！”梅氏宽慰她，“赶紧把饭吃了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儿！”

“娘子你把碗筷都放着，我来！”马姑娘感激地道。

她飞快地把饭吃干净了，然后麻利地收拾着饭桌跟灶屋。

梅氏做菜，油比一般的人家大，所以锅碗瓢盆都是用的烧热的淘米水来洗的，洗完之后还要用清水清洗。

“你先这样，再这样……”梅氏耐烦地教着马姑娘。

马姑娘仔细学着，感受着从来没有感受过的生活，心里十分羡慕人可以活成这样。

宋明珠吃饱了，在天井里溜达了几圈，又蹲到马姑娘面前看人干活。

马姑娘以为她是来监工的，十分紧张，手脚都施展不开。

“明珠啊，去别处玩吧，别打扰马姑姑干活儿！”梅氏看到了，道。

宋明珠才不。

她要拉着人唠嗑。

“马姑姑，县里的小娘子，平常都怎样过啊？”

“啊？”马姑娘给问住了。

她从记事起，日子就分成家里跟外头两部分。

在家里，就一直在帮她娘干活。

她娘泡豆子，她加水。

她娘推磨，她加豆子。

她娘煮豆浆，她加柴火。

她娘过滤豆渣，她帮忙拧。

她娘点豆腐，她就在旁边看着。

她娘压豆腐，她帮忙盖板子。

然后，她还要面对她爹跟她哥的吆喝跟使唤。

她爹使唤人很奇怪，从来不喊谁，只是张嘴。

“打桶水来！”

“屋子扫一下。”

“墨没有了。”

“买两刀纸回来。”

“饭好了没？”

她也不知道她爹到底是在对她娘还是她说话，那时候就挑她能做的，不能做的就留给她娘。

而她哥则是满口“马大丫”。

“马大丫，屋子给我收拾了吗？”

“马大丫，我渴了，端碗水过来！”

“马大丫，我床上的东西别动！”

“马大丫，你干什么吃的？做点事动作这么慢？”

“马大丫……”

她哥捡颗芝麻都要她动手，唯独要钱，从来不经过她。

“娘，我身上没钱了！给我点钱呗！”

而今到了宋师傅家，马姑娘才明白，她爹是把她娘跟她当成了不要钱的奴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根本不需要姓名。

而她哥略微好一点，还知道喊一声，但也没有把她当人看。

而出去外头之后，她就成了她娘的奴仆，不仅要帮着卖豆腐，有时候还要卖笑。

……她娘知道有几户人家怜惜她年纪小，每次经过那几户时，就故意让她去吆喝。

那几位婆婆跟娘子听到她的声音，就会开门出来买豆腐，而且经常会多买一块两块。

后来，这事儿给那几户人家从街坊的闲谈里发现了，人家就再也不跟她娘买豆腐了。

反正县里又不止他们一家会打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