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随口问的,不等沈渊作答,身子一斜便倚坐在了罗汉床上,目光被未完成的棋局吸引,就手取了颗黑子,
盯了片刻,像是说给自己听的,“黑子大龙被屠,白棋厚势已成。”
唇角微扬,似笑非笑,“...结束了。”
说罢,将棋子扔回圆盒里。
沈渊在另一边坐下,把轩儿抱怀里,也取了颗黑子出来,在棋盘左上角落下一枚孤子,
“难说。”
轩儿自从被阿娘一巴掌招呼到脸上后,就乖了许多,安安静静地看着爹娘执子对弈,
他人小,但脑子转得比同龄孩子快得多,坐爹爹怀里安静地看了片刻,就看出些门道来,
黑白两个颜色各自圈地,圈地的同时要把对方围死,谁占的格子越多,谁就胜。
他悄悄看了眼阿娘,
正锁着眉头,夹着颗棋子不知如何落下,看着略显苦恼,
于是小手偷偷探上棋盘,从角落悄悄摸走一颗爹爹的黑子,给已经闭合的圈圈开了个口子。
两人同时注意到了棋盘上的小动作,
也默契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孩子想讨好当娘的,他开心就好。
一盘残局生生被拖到入夜才结束,轩儿早就饿到不行了,他想催爹爹快点结束,但看阿娘没收手的意思,就硬是忍了下来,
阿娘这些天对他特别好,肯定是因为他懂事了,
只要他继续懂事,阿娘就不会再打他了。
果然,棋局结束,阿娘似乎是赢了,心情大好,一把将他抱起,一颠一颠地抱到后厨,
爹爹也跟着,
他们生火,切菜,煮饭,
灶膛里的柴火噼啪轻响,火光将三个摇晃的影子投在白墙上,
轩儿踮脚扒着灶台,爹爹的袖口沾着面粉,阿娘将碎发刮在耳后,挽起袖子揭开蒸笼盖子,
呼啦,
热气腾腾,
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朦胧,
朦胧间他想着,是不是以后都能这么...
没人教过他“幸福”这个词,他便想,以后都能这么暖洋洋的就好了。
后来阿娘真的变得特别特别好,
天天带着他做大木剑,喂小鱼,放风筝,
晚上爹爹回来,他们一家三口还会一起进后厨生火做饭,
好像从今往后真的可以一直暖洋洋的了。
...
上元节转眼而至,
轩儿盼着大烟花,但不敢在阿娘面前提起,
一来是爹爹不让,说他上次表现不好,应该难过的时候吵着要看大烟花,才让阿娘打了他的屁股,
二来他自己也不愿提了,
他不想惹阿娘生气,因为上次听人说,有人把阿娘气走了,那人以后就没娘了。
今天是进宫的日子,
爹爹早早的就走了,
阿娘给他穿上新衣裳,还给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就是好素,好白啊,好像一眨眼就没了,和香炉里冒出的烟似的,
他看着镜中的他们,又转头看着阿娘,
阿娘没看他,只是在看镜中的自己。
一袭素色襦裙,衣襟绣着几枝淡青的兰,发间只簪一支白玉钗,
瘦了,脸颊不再是记忆里饱满的样子。
酒酿忘记自己上次照镜子是什么时候了,
可能是杀完那十七个畜生之后吧,
怕看到一张失去人性的恶鬼的面容。
她笑累了,于是放下扬起的唇角,一直隐藏的冷漠也从眼底浮现,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