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巴掌大的小罐,往水晶壶里放上三勺,再加两块黄冰糖进去,

水一开,从壶底冒出的泡泡把山楂红枣卷着往上窜,不一会儿甜酸香就弥散在了整个车厢里。

这时叶青小时候最爱喝的,

每晚一从学堂回来就要咕嘟咕嘟灌下一大碗,然后笑眯了眼,把先生刚给的册子递给她,手伸得老长,邀功似的。

八宝茶是她们亲手做的,切红枣的时候还说着,说要是年前能找到就好了,一家人一起过个团圆年,

她甚至想好了,如果真找到叶青,她甚至可以邀请沈渊一起过年,

家人回来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过日子总要往前看。

马车停得突然,

酒酿往前一晃,从壶嘴落下的茶汤甩了个弯,洒一桌子。

“怎么回事?”她敲了敲车厢问马夫,

就听窗外响起喧闹,

“乞丐吧这是...”

“哎呦呦,怎么这么惨,躺路边都没人管?”

“胳膊都没了,腿就剩一条,怎么搞的。”

“给点钱吧,真不容易...”

几枚铜板咣当落进破碗,趴地上的男子脏发蓬乱,抬起头,露出抹布一样破烂的脸,咧嘴一笑,算是道谢了。

天子脚下,盛京百姓哪见过这惨状,有人问男子从何而来,怎么落到这个地步的,

男子只是嘿嘿笑,痴傻了一样,问什么都不回,

还好有人见多识广,告诉众人,“这叫采生折割,先拐来大活人,再把胳膊啊腿啊给卸下三两个,牙敲碎,脸上再划上几道,总是怎么惨怎么来,接着丢路上讨钱,讨多讨少都是赚,反正一天喂几口泔水就能活。”

围观众人听得频频抽气,

就听那开口之人叹了声,“哎,基本都是从小拐去的,又是切胳膊又是碎骨头的,十个里能活三个都不得了了。”

“人命不值钱啊...”

围观的散了,不远处雕花马车的车窗被打开一个缝隙,

啪,又瞬间关上。

车厢里,酒酿拍拍车厢,示意马夫快走。

马车继续前行,她只觉身子都软了,

也不知脑子怎么就抽了,她总觉得要确认一眼地上那人才安心,

是个三四十岁的男人,胡子拉碴,

还好不是...

还好不是叶青...

...

两人在庙里住下了,

是沈家产业,住持听闻她们要来,早早给安排了朝南的屋子。

吴慧有一半时间是在观音殿度过的,上香,跪拜,磕头,如此重复,直到用尽力气。

刚住进来的时候她们相互间还会说些打气的话,

比如,“都十几年了,肯定不好找。”

又或者,“好事多磨,好事多磨嘛...”

是的,好事多磨,否极泰来,飞来横祸让他们一夜之间骨肉分离,个个当牛做马,

一家人吃了这么多苦,该过过好日子了。

吴慧把三柱细香插进铜炉,虔诚地磕了几十个头,实在磕不动了,才到外面石阶上坐下。

秋高气爽,百年古寺的银杏落下叶子,铺了一地的金色。

母女二人肩靠着肩,坐得很近,

“六六,你问过沈老爷关于咱们家的案子不?”吴慧问,

又一片小扇叶子从高处飘落,酒酿目光一直追着,直到叶子落地才开口,“问了。”

“哪个不长眼的判的啊,你知道不?”

“知道。”

“谁...”

“不认识,刚上任的一个小官,想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