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什么,就是说长公主一走,这京城中的风呀,立刻就吹个不停,比冬日里的风还要厉害。”宋夫人将孙儿交给保母照顾,接过丫鬟送来的茶抿了一口,道:“陛下虽然年轻,但心里和明镜一样的,这事情能闹大,不就是说明陛下的意思吗?就是咱们家中处置仆从,也是隔山打牛,那话怎么说的……杀多大的鸡,那都是为了吓暗地里藏着的猴。”
薛瑄如何不明白这一点,只是思及自己这一路确实受了杨士奇、杨溥的恩情,且这两人对朝廷的功大于过,就事论事自然是处置不到杨士奇的,但要说杨士奇与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也完全不可能。
薛瑄在大理寺也称得上“刚正不阿”,但遇上这件事也难免有些犹豫。
宋夫人看向丈夫,叮嘱道:“尚书夫人可是和我说了,你从外面回来,那是受了陛下和皇家的恩典,如今你经理这件事情,未尝不是陛下的意思……”
话已经说到这里了,薛瑄哪还有不明白的意思,只能叹了一口气。
夫妻三十载,宋夫人哪里不明白丈夫的心思,见他这样,宋夫人道:“叹什么气。你是大理寺卿,秉公办案本就是你的分内职责,即便其他人有所置喙,你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薛瑄有些意外,道:“这……”
夫人平日里都劝他不要太过耿直,免得惹了上面的皇帝和司礼监太监,又或是得罪了同僚,反倒是他一意孤行。薛瑄却没想到今日是夫人劝他秉公执法,他自己反而犹犹豫豫。
“太平茶坊大厅挂着一幅墨竹图,上面题着一句诗。”宋夫人轻诵道:“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这是正儿八经做人的道理,都是读过书的人,我们难道还能不懂?殿下举荐你回京,为的就是这个,难道你要让殿下、让你自己失望吗?”
薛瑄闻言不免一怔,沉默良久,他才道:“我办案为的是能够给众人一个交代,首辅之子违法乱纪亦当秉公处理。”
即便不是因为皇帝没有放到台面上的意思,身为大理寺卿,薛瑄也理应给百姓一个交代,而不是似是而非的糊弄。
宋夫人明白他的为难,只是微微颔首。
薛瑄下定了决心,办理案件的速度极快,之后又有许多言官上书指控杨稷的不法行径,证据格外充足,很快便将题本送到了朱祁镇的桌案上。
杨稷杀害数十条人命、侵占民田、奸淫妇女、豢养无赖、掘他人祖先坟墓,累计数罪,早已触犯国法,按律当斩。
杨士奇早在听到都察院的官员们群起而攻之时便已经明白儿子是在劫难逃,因此小病了一场,人还没有好全,正在家中修养身体,内阁的一切事务都暂时由次辅杨溥负责。
唯一值得他庆幸的或许是因为他顾命大臣的身份,这些事情并没有直接牵涉到杨士奇,朱祁镇还让宫中的太监代替自己探望杨士奇,十分宽容地表示这件事与杨士奇这个多年来兢兢业业的老臣无关,顺便还把杨稷的罪行总述交给了杨士奇,让他这个如今的内阁首辅“自行处理”。
不说杨士奇大病了一场,就是铁打的人,看到这样的事情也顶不住了。
杨士奇心中哪里不明白,在皇帝的眼中,他这个内阁首辅早就该回家养老,硬留在内阁中,又不愿意完全按照皇帝的意思办事,本就难有个好下场,更不用说杨稷触犯国法的事情证据确凿。
所以如今他这个首辅必须亲自做出判决,按律处死自己的儿子。
若是当初在太平茶坊的时候听从长公主的意思“及时收手”,或许未必会有这样的结局……
只是当时杨士奇确实有要和王振争一口气的心思,将告诫抛诸脑后,只是王振的背后是皇帝,即便是内阁首辅,又如何能和皇帝对抗?
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