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观春清楚知道,她在慢慢失去江暮雪。

就像从未得到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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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时候,柳观春开始明白,江暮雪那晚出门的原因。

江暮雪之前自毁过雪灵根,他的天脉出现了问题,修为增长,灵流却因灵池无法容纳太多,而开始反噬己身。

每天晚上,江暮雪都觉得浑身疼痛,血气翻涌。原本服服帖帖的灵流,此时却如此仇恨他这具灵体,像是要将江暮雪生吞活剥一般,寸寸撕裂他的骨肉,令他痛不欲生。

止疼的丹药无效,镇痛的术法没用。

柳观春找师父帮忙,孟瀚舟动用灵力,隔空移物,将止疼疗伤的寒潭水引到后山,供江暮雪浸泡。

柳观春看着江暮雪苍白的面容,看他明明疼到手背青色血管偾张,满额的冷汗,却还要温声安抚师妹。

“不是很疼了。”

“比昨日好很多。”

“别哭,有你陪着,我觉得很好。”

“乖一点,让我抱一下。”

“柳观春,别害怕。”

“柳观春,我还在,我醒着,我没有睡去……”

可是,柳观春怎么能不害怕?

无论受多少伤都不觉疼痛的江暮雪,一贯擅忍的江暮雪,居然会因这种灵脉逆冲的苦难,深夜出门闲逛,生怕柳观春看出丝毫端倪……

若非疼得要死,他怎会忍心不陪着柳观春。

他即将承受灭魄的命运,他怎会不疼啊?

柳观春想和江暮雪绘制同心咒,她想帮江暮雪承担一些。

可江暮雪却轻轻一笑:“师妹,若是你也疼,我更休息不好了。”

柳观春不敢多说什么,她只能忍住眼眶的湿意,每天在寒潭陪伴江暮雪。

时值夏日,婚期又往后拖延了几天,但是外婆的衣冠冢早就造好了。

江暮雪会每日给老人家的坟前摆上供品,燃上香火。

江暮雪敬重柳观春的长辈,即便外婆是辞世多年的老人。

这一天,江暮雪的境界升上元婴期四阶,他开始吐血。

男人垂下浓长雪睫,缓慢抬指,不动声色地擦去嘴角血沫。

他凝望柳观春担忧的眉眼,他开始考虑穿红衫和黑袍。

“如此一来,血落在上面,旁人便看不出来了。”

江暮雪惯来爱洁,若是白衫成日一团血气,他很难忍。

总不能时刻施加清洁术消尘。

不过是一句促狭的玩笑话,却催出了柳观春的眼泪,“不许!江暮雪,我警告你,不许!”

她抽抽噎噎,像个孩子一样,越哭越大声。

怎么都哄不好。

江暮雪轻轻叹了一口气,只能把柳观春抱进寒潭里。

柳观春整个人都泡在水里,她觉得既冷又热,心脏也酸酸涩涩。

少女的指骨紧紧抓着师兄的衣襟,她紧咬牙关,努力忍泪。

“不要哭……”顿了顿,江暮雪轻扬唇角,尽量不露出痛苦的神情,“师妹近日对我,总是直呼其名。你鲜少唤我师兄了。”

“因为你不听话啊……”柳观春的鼻腔又是发酸,“你为什么总是不听我的话。”

“对不起。”江暮雪低头,用凉薄的、轮廓很好看的唇,缓慢吻她,轻轻蹭着,像是模仿柳观春撒娇,“最后一段日子,本来没想让你哭。”

柳观春狠狠咬他一口,想着江暮雪已经很疼了,她又心疼地慢慢松开嘴。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无意识地呢喃:“江暮雪,你这个大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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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的时候,柳观春还是穿上了那一身江暮雪裁好已久的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