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江暮雪心知肚明,他拦不住,因此房门并未上闩。

兴许潜意识里,他也希望柳观春能来探望。

柳观春进门后,又老老实实阖门,虽是开春,但春寒料峭,夜风还是很冷,就连她还穿着软绵绵的兔毛靴子,她不想受伤的江暮雪受冻。

寝室内,柳观春遥遥望着那个清瘦的身影。

江暮雪在榻上打坐,唇色苍白,双目微阖,黄澄澄的烛光披拂他的肩颈,镀上一层暖光。江暮雪散落肩臂的乌发油润发亮,偶有几缕影影绰绰盖住眉心朱砂,平添一分精致又脆弱的美感。

明明是很安逸的画面,可因江暮雪忍痛时肩头瑟缩,冷汗直冒,这一幕又显得师兄孤形只影,只让人觉得可怜。

柳观春心里慌神,她放下板栗,三两步上前,俯跪下身子,撑着床架,仰望江暮雪。

“师兄,你很疼吗?”她伸手想要帮江暮雪擦汗,没等纤细的手指触到江暮雪眉心,半道便就被他抓住。

江暮雪睁眼,一双凤眸冷冽,如聚风雪,毫无人情味。

柳观春没被他眼中厉色吓到,反倒眨巴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稚气地和师兄对望。

很快,江暮雪的戾气散去,他又松开她。

“为何还不去睡?”

他在问她怎么回来了。

柳观春起身,抱着板栗上榻,她大大方方地说:“因为担心师兄。”

柳观春若是喜欢一个人,偏疼一个人,她会表现得非常明显,她对待江暮雪就是不同的,即便这层情绪单纯出于对师兄的依恋。

江暮雪深谙柳观春口中的“喜欢”是什么,如天上云、水中月,她其实待世间万物都这般纯粹,她的喜爱并不掺杂男女之情。

江暮雪不再管她,他闭目调息,继续压制雷印带来的反噬。

柳观春若无其事地瞥去一眼,她发现江暮雪衣袍轻软清逸,广袖交叠,如莲绽放。

之前那身被她淋湿的衣袍已经换过。

江暮雪运气几个周天,终于压下那些刺骨的疼痛。

此时,耳畔传来咔嚓咔嚓的响动,江暮雪困惑抬眸,竟看到柳观春盘踞床榻一角,专心致志地剥板栗。

而他的膝侧,不知何时垫了一方兰花绣帕,帕子上,板栗肉堆积如山。

柳观春一直在给他剥肉,她一口没吃。

江暮雪知道柳观春多馋吃的,她能忍住食欲,一心关照兄长,其实已是善待他人的表现。

江暮雪冷硬的心肠一寸寸软下来。

他捻了一块板栗,塞进口中咀嚼。

柳观春见状,眼眸亮晶晶的,问他:“师兄,好吃吗?”

“好吃。”江暮雪没有扫她的兴,只道一句,“不必太多,我吃不完。”

柳观春仔细想了想,江暮雪确实没有吃甜食的习惯,板栗应该也算甜的吧?

于是她美滋滋地捧起板栗肉,塞到嘴里。

小姑娘腮帮子鼓鼓,像一只田里偷瓜吃的花鼠。

柳观春:“师兄,你是不是没事了?”

江暮雪:“嗯。”

知道江暮雪没事了,柳观春安下心,她陪师兄说过几句话后,开始犯困。

紧接着,柳观春歪下身子,枕在江暮雪的膝上睡着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现实与幻境混淆,又让柳观春想起江暮雪一头霜发的样子。

她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半梦半醒间,柳观春迷迷糊糊嘀咕:“师兄,你不要变成白发好不好?我不想你总是一个人……”

闻言,江暮雪一怔,他只知柳观春在万骨生花阵中看到了前世的自己,却不知柳观春经历了什么,又为何问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