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贯爱干净,会把自己所剩无多的用物收拾得整整齐齐。

她喜欢干净地来,干净地去,就连冰渊那个监牢都被柳观春打理得干干净净,可她没能收拾好自己的寝院。

江暮雪低眉不语,他用术法将这个庭院整理得纤尘不染,他扶好那些被法器打落一地的晒药簸箕,他在竹编的篮子里看到许多干枯的白羊叶、杜月花。

都是一些止疼疗伤的低阶草药。

因为贵重的药材,柳观春买不起,因此她才会每每辰时进山挖药材,晒干了再将其制成止疼的丹丸。

柳观春会吃很多止疼的药,她不怕受伤,可她担心伤口太疼的话,她会握不稳手中本命剑。

那是江暮雪送她的竹骨剑,她很喜欢,她很珍惜,她想要拿稳它……明明柳观春只是想保护好自己,明明她那么怕疼。

江暮雪的胸口闷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他将这些东西尽数装进自己的藏宝珠中,他要把柳观春留下的所有痕迹统统带走。

江暮雪迈进柳观春的房间,他看到正房榻前残留的肉干和水碗、熄灭的炭盆,一时失神。

他意识到苏无言曾幻化猫身,与柳观春共处过一段时间,心中莫名生出一团火。

江暮雪袖中剑气凛然,若非他强行压制,恐怕伏雪剑都要受到感召,剑意出窍,将那些养猫的用物毁于一旦。

但很快,江暮雪难抑的怒火,在看到桌边摆放的剑术心诀时,悄悄熄灭。

江暮雪走近两步,从一摞摞心诀剑法书籍中,信手捻来一本。

书册有翻动的痕迹。

江暮雪看到书页有一寸折痕,压到一半,没敢完全折起来,反倒是塞了一张枯叶夹在其中,充当书签。

他记起柳观春收到心诀时,和他郑重地许诺,她一定会好好珍惜这些书籍……原来她真的很珍惜,她连折页都舍不得。

江暮雪呼吸不畅,胸腔沉闷。

他把这些自己馈赠之物,又一样一样收进藏宝珠中。

江暮雪静静地收拾柳观春的衣饰,她穿过的小衣、最喜欢的绒花,还有她劈砍过成千上万次却舍不得扔掉的木剑。

看着这些柳观春用过的东西,江暮雪的心又慢慢变得温热。

至少柳观春很努力在这里生活过,这些都是她留下的痕迹。

屋中有法阵冲击的印记,柳观春曾在这里开启过武斗卷轴,她曾执剑入内,等待白衣师兄来指点她剑招。

江暮雪收拾好这些行李,他想离开玄剑宗,可临走前,江暮雪福至心灵,又回了一趟自己的住处。

隆冬褪去,已是初春。

屋内窗明几净,风卷纱帘,竹影潇潇,满地都是写意的斑驳树影。

床榻早已被人收拾过,柳观春将被褥铺得很平整。

江暮雪有一瞬恍惚,他仿佛能在这里看到柳观春忙忙碌碌的瘦小身影。

他记起迷魂梦阵,柳观春曾笑着和他描述,她住的地方有很多大山大河,她心情沉闷的时候就去爬山,虽然她不会飞,甚至体力也不好,可当她一步一步爬上山顶,满身大汗朝山脚眺望的时候,柳观春就会觉得这世上没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

这样坚强的小姑娘,偏偏跌在了这个异世里。

她摔得很疼。

这次,是柳观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服输吧?

江暮雪说不出心里是何种滋味。

直到他走近一步,目光落到桌上细颈花瓶压着的一张纸。

他抬指,衔过那张字条。

是极清楚的一行字。

江暮雪扯了下唇角。

他甚至都能幻想出,柳观春是如何端正地坐在桌前,一笔一划写下这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