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直脸色明显难看一瞬,但又很快压了下去,只抬头望了下天:“比不得你,月圆之夜竟还这般能忍,怎么,何处寻来的仙丹?叫你一个怪物,今夜装人还装了这般久?”

也不知他怎么说着说着又突然想起了方才讥讽过的小娘子,又朝李秀色看来,甚至“嘶”了一声,声音中竟还有几分后知后觉的意外:“还有你,倒是忘了,你又是何处寻来的仙丹?被凶僵所伤早该死了才对,怎么还在这活着?”

“……”

这厮嘴毒比起广陵王世子有过之无不及,李秀色早就见识过,当初听长齐提起这个师弟被打断双腿还稍有些恻隐之心觉得是否是他师傅太过狠心罚得过狠,眼下只觉得怎么当初没也将他这张嘴撕了。

不过他前句所言让她心中也沉了一沉,颜元今确实是吃了两粒长齐前日所给的慈神丸方维住了神智,也缓解了一些痛楚,可药力压制意识毕竟只是暂时,如今在月色光辉愈发浓烈的演变下,她始终在注意着他,注意到他的眸色确实在渐渐变红。

黑夜中看不太清晰,但她知道,但凡颜元今皱一下眉,那一定是因为在痛。

另一边厢,卫祁在几人此时尚在维阵,早已远观半天,他目光顺着玄直一身黑色道袍向上落至那张陌生的脸上,眉头轻皱,并未作声,倒是道灵说道:“原来你真的便是玄、玄直师、师叔……”

玄直这才将视线放在不远处那一堆穿着熟悉衣裳的道士身上,笑道:“小结巴,你这一声师叔我可当不起,我这等无恶不作、心思扭曲的阴暗小人,怎能与你们阴山观这般正派道家相提并论?”

他虽是在笑,神色中此时却无半分笑意,甚至言至此处之时,眼神忽而现出几分阴鸷之色,语气也骤然冰冷下来:“我可早就被逐出师门了,还废了双腿……”

他低头摸了摸其中一条空荡荡的裤腿,无尽讥讽:“你们瞧瞧我?哪里像个师叔样子,眼下不过是个邪门歪道罢了。”

卫祁在沉声道:“师叔既知是邪门歪道,便该迷途知返!”

“我说了别叫我师叔!”玄直似是有些发怒,抬手重重朝卫祁在一指:“你们以为这么喊,我便会停?你们以为我对你们有何旧情?饶是你你的那个师兄!他从前是多么乖巧又听我话的一个孩子,也是我唯一有过的弟子……但你可曾见我对他留过情?不能为我所用者,便是敌人,我照样毫不留情!”

提到“师兄”二字,卫祁在眼睫轻轻一颤。

他说的是道清,道清原来当真曾是他的弟子。

李秀色也晓得这玄直所说的便是赶尸时被害化僵的道清道长,原来那夜所见黑衣道士也果真是面前这厮,她不由骂道:“为一己恶欲连自己曾经的徒弟都害,世人都说为人师表,又说一日为师者终身为父,而你算什么?你连人都不算!”

小娘子哇哇叫骂,玄直却似乎不仅没有被她骂得更恼,反而被骂得将怒气都收了几分,他静静听着,越听嘴唇便越弯弯翘起,最后竟直接哈哈大笑起来:“骂得好啊,骂得好,连曾经的徒弟都害,我算什么人?我连人都不算,连东西都不算!”

李秀色简直气竭,此人当真是疯了。

玄直却是笑得越发开怀,几乎像是笑出了眼泪,笑得甚至有些咳嗽,边咳边道:“我本也不想杀他,只要他收手便好。可他偏偏那般一根筋,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死也不收手,我能如何?只得成全了我那徒弟的心愿,叫他至死都能当上一个名副其实的好道士,也算是我这个旧师傅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这般无情且荒谬之言饶是叫卫祁在听去都生了些怒意,低声道:“那你便叫他死了,为何还要将他炼化成恶僵?你明知道师兄是阴山观大弟子,你明知道……他从小便跟着你,明知道他秉性如何……也明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