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厌恶阴山观,厌恶师傅,更厌恶自己的父亲母亲。知晓是师傅给的尸水,知晓是母亲求杀,甚至不想让他轮回。知晓所有的苦难都是由这些人所赐,叫他如何不恨?”

李秀色想起幻境之中,忽然有些恻隐,忍不住道:“道长可知王妃为何要如此,既是其母,为何非要杀了自己的孩子,还有这般大的恨意?”

长齐道:“此事原委老道并不知晓,只知王妃死后,除广陵王,还有一人曾于暗中上山入观相求,求掌门答应王爷所求保王妃尸首,也求掌门今后务必多加关照于世子,只因那是王妃世间仅有的骨血。”

“这人所求万般虔诚,于观前生生将头磕出了血,掌门并未回应,只是于他离去之时,叫人开门递了张帕。递帕时我曾看去一眼,”老道长说着,忽而将目光在面前小娘子的额间落了落,淡道:“其人虽戴面罩,但风吹起时,倒是与姑娘相同。”

李秀色察觉他的视线,忽而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额上的胎记。

她愣愣道:“有人这般在意王妃与世子……可知是什么人?”

长齐笑了笑:“此事师傅未曾说起,姑娘若是想知道,不防亲自去问问世子。”

李秀色有些沉默了。

她脑中倒是蹦出了一个只听说过的人影,但那猜测太过大胆,叫她险些咬了舌头。

还在思忖,却听长齐忽又幽幽道:“总之,这小世子幼时过的,很是辛苦。”

“纵是身份尊贵,也因幼时不懂隐藏,被人撞破欺凌,那时师傅身子虽已日益不佳,可知晓小世子求师,还是亲自去想了法子。”

李秀色转头看边上的陵墓:“于是便寻来了阿五?”

长齐缓缓道:“阿五无名无姓,虽是乞丐出身,身世凄苦,却是一心求道,至诚至信。这般人虽不见得学有所成,却是最易悟道,又因在这世间无牵无挂,便是最适合世子的人选。”

“师傅寻他去教导世子,而其教学的功法都是由师傅亲手写下的秘籍,其送与世子的宝剑与铜钱链也是掌门亲手所炼,一切的一切,与其说是阿五一人教他,不如说是他有了两个师傅,只不过一人在明,一人在暗罢了。”

李秀色讶然:“……竟是如此。”

长齐“嗯”了一声:“那阿五对世子极好,纵使小世子脾气古怪,也从来没有半句怨言,他是个好师傅,也仿佛世子能学好,便是他此生剩下的唯一意义,漂泊一生,也算是在那时终于从无牵无挂,有了一个小小的牵挂,纵使世子天性骄矜,时常捉弄取笑,也从不愿喊他一声师父,他也甘之如饴。只可惜最后……”

似乎是又想起了阿五死时的惨状,长齐道长并未说下去,只是声音中又带了几分怅然。

李秀色喃喃道:“阿五师傅虽然只陪了世子五年,但想来这五年也定是他最不悔和快乐的五年。”

长齐笑了笑,对着她点了下头:“姑娘说的是。”

“第四年时掌门故去,第五年阿五便也出了事,这在暗在明的两个师父变都已不在了。”

“老夫知晓这小子总是嘴硬心软,殊不知那时阿五逝去,他生生将自己关了很久,再出来时,听说脾性变得比过去愈发的差,冷血无情,喜怒无常,仿佛对这世间一切都充满了敌意。不过好在这小子悟性极高,又是世间少有的天资聪颖,即便是再没了师傅,只凭留下的典籍种种自行修炼,倒也成就了如今这般模样。”

老道长叙完过往,便久久没有再言语,而后看着面前的木牌,忽弯腰去捞了那酒瓶,为它轻轻地再洒上一些。

“阿五最喜饮酒,生前偷王府的酒喝,还被他亲徒弟教训过,倘若他徒弟早晓得如今还要辛苦日日上山替他带酒,却只能洒向天地,也不知会不会后悔当日,没有让他多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