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的天色,当真是一日比一日沉了。
六皇子如今在朝中能仰仗的只有谢昀,自然是听他的话。
只是转身上了马车离开,六皇子身边的亲卫不解,“殿下为何要告诉谢大人成安公主定亲一事?不怕他知道是殿下所为吗?”
六皇子靠着车壁,闭目养神,“你知道什么?我若是不主动告诉他,来日他在旁人口中听说此事,必定会疑上我。”
眼下正是夺嫡的关头,他不能让谢昀与自己离心。
亲卫更是不解,“殿下既担心谢大人知晓,为何要在圣上面前提及此事,将自己牵连其中?”
分明只要六皇子不在圣上面前提及此事,这一桩亲事本就不复存在,更别提牵连进去。
六皇子睁开眼,缓缓道:“我不在父皇面前提及此事,又如何能做父皇贴心解忧的好儿臣呢?”
他要在圣上面前露脸。
又得在谢昀藏拙,不叫他知晓。
这一盘名为夺嫡的棋局,他走得步步惊心,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与此同时的平阳,还在成安殿里和林莺娘说话。
她担心病重的天子,郁郁寡欢,“也不知道父皇怎么样了,他总是宽慰我,说快好了,可我瞧着,他好像病得更严重了。”
妄议天子病情,这是重罪。
但平阳公主是圣上最宠爱的小公主,自然是没有关系。
林莺娘来安慰她,“殿下不必担心,圣上乃是真龙天子,有上天庇佑,不会有事的。”
这宫里,盼着圣上痊愈无事的可能只有平阳公主一人。
“你不必宽慰我了。”平阳公主眉眼皆愁,“我知道,父皇是骗我的。”
她时常去看天子,眼瞧着他精气神一日比一日消减。
她又不是傻的。
自然明白,这是圣上大限将至。
只是这话宫里不能提,事关天子万岁,人人都噤若寒蝉。
偏这成安殿里诸事不忌。
林莺娘屏退了宫人,和平阳公主说悄悄话,“若是依着殿下,殿下想让哪位皇子继承皇位啊?”
这是大逆不道的话,但阖上殿门,就是两个不知事的闺中姑娘说的私密话。
平阳公主也不顾忌,当真认真考虑了一下,“我觉着,父皇应当会让四皇兄继承皇位罢。”
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继承皇位的事她向来不记挂在心上,只是也会听到宫中流言。
她知道,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这风向都是朝着四皇子的。
是以她也如此做想。
平阳公主也问林莺娘,“你关心这个做甚么?”
“我也就是好奇,随便问问。”林莺娘有些苦恼的皱眉,“我刚进宫呢,如今宫里出这样的大事,总是惶恐得紧。”
她有顾虑,自己说起来不过是昔太子殿下的血脉,和他们这些皇子皇女总是隔着一层,她也怕新皇登基,看不惯自己,自己在这宫里不知当如何自处。
她将这些顾虑说与平阳公主听。
平阳公主不疑有他,“你放心,我们σσψ是公主,你又是父皇找回来的皇伯伯的血脉,谁敢看轻你?不论将来哪个皇子登上皇位,你都是公主。”
她靠上前来宽慰林莺娘,这才发觉出不对来。
“你今日怎么穿得这样多?”
平阳公主觉着奇怪,她方才心心念念惦记着圣上的病情,没有注意,眼下才看见林莺娘的穿着。
屋子里分明暖融融的,她却裹得格外严实,连脖颈都围着一圈的兔毛围领。
眼下分明已初春了呀!
林莺娘掩着唇轻咳两声,“殿下不要靠我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