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早膳的宫监敲开她的房门时,她方惊觉,原来天亮了。
可是这个时候,她哪里还有什么胃口用膳?此刻的她正小心翼翼的看着铺在案上的那张布满字迹的薄宣纸,这样薄薄的一页纸,是她在删改了几十遍、呕心沥血、用尽平生所学、翻阅了《周礼》《礼记》《诗经》《楚辞章句》等等不知多少本典籍,最终完成的成果。
个中艰辛程度,她怕此生都不愿再回忆。?H??
她开始默读这篇《昊天圣德赋》,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唯恐将这薄薄的一页纸吹跑。
“维康平元年之岁,仲夏初始,朕斋沐于明堂……”
刚读过开头,她脑中又开始不受控的掠过诸如,‘这般开头是不是过于平淡’‘换个骈文体是否会更好些’‘不如换作,维康平昭泰,仲夏初始’‘是不是还缺个吉兆的描写’‘要不再加个紫光祥云’,等等之类的想法。
陈今昭拼命抑住了想立即提笔增改的念头。这一晚上因为雕章琢句,她增删了太多回,关键是修至最后也无多少改进,甚至有些段落还不如第一版来得顺目。
她逼着自己继续往下默读,中途无数次强行按住了自己想要拿笔的右手,方勉强将这篇赋文从头读到了尾。
然后,她就如熬干了心血般,呆呆的瘫坐于座。
增删无数回,润色无数遍,翻阅典籍无数次……一夜的心血熬出的文章,通篇读下来竟可以如斯平淡。
明明她也严守赋体,骈文为主的同时,也兼用了散体,明明她于行文中亦兼顾了仪轨、星象、流源、乐舞、以及昊天祭祀全景等书写,但通篇赋文缘何还是那般普通!
这一刻她简直恨不得薅秃头发,发出尖锐的暴鸣
为何,为何啊!!
未及卯时,夜里那个传令的宫监过来了。
陈今昭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果然上头没有给她过多的时间,当日就要将赋文给取走。
“公公,这篇赋文还有些需要增删润色之处,不知可否通融一下,晚些时候再取走?”
好歹也让她等鹿衡玉过来,让他帮忙给看看问题出在哪,顺带再帮忙提点润色一番啊。委实是她对自己的赋文没有哪怕半分的信心。要就这般拿给上头人瞧看,实话说,她心里着实慌得很。
宫监看看天色,为难道:“请陈大人也莫为难小的,小的也是奉命行事。再耽搁下去,摄政王殿下该上朝了。”
陈今昭只得苦着脸儿,让其取走了那篇《昊天圣德赋》。
宫监一走,她在值房里就双手合十,默默的求爷爷告奶奶,恳求保佑她万万顺利通过此遭。
[14]第 14 章:申饬
尚书房里,姬寅礼端过御前宫监递来的茶碗,掀开茶盖稍微吹了吹。
“这就是他写的赋?”
刘顺忙回道:“回殿下,正是那陈大人亲笔所书。可要唤那前去取赋文的小喜子进殿,细问一番?”
“不必了。”姬寅礼端起茶碗慢喝过口,目光从呈在御案上的那篇《昊天圣德赋》上一扫而过,“果真是笔力荒疏,枉费三杰之名。以管窥豹,不难看出群臣荒废度日已久。”
随手将茶碗朝案上一搁,他掸袖起身,从旁侧红漆托木盘里拿过七梁朝冠,绕过御案就稳步往殿外走去。
“刘顺,今个不必跟来了。”
正亦步亦趋跟着的刘顺,乍然一听,手脚都僵住了。
在他惶悚不安,以为自己哪里做错惹了主子厌弃,正要跪地磕头认错时,忽的又听前方的主子传来了第二句
“过会公孙桓会送来诏谕,你带去翰林院,替我申饬三杰。”
踏出殿门的姬寅礼,系好朝冠细带,轻描淡写的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