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跌坐在地,后背依着桂花树,忽然想到,或许那块茯苓糕早就碾作尘土,成为桂花树的一部分了。
俞大爷见了俞寻之的狼狈样子,吃了一惊,刚想斥他怎么折腾成这副模样,转念一想:俞寻之快要离家,何必骂他一顿。
他便忍住没说。
姨娘满心都在俞大爷身上,不过开口催俞寻之快去沐浴换衣。她则是拉着俞大爷继续看君子兰。
俞寻之的行李是俞老夫人一手打理。虽然她耗费了许多精神,可俞寻之是去道观,而非远游,所能带的物件有限,连衣裳都是素色居多,可供安逸享受的锦缎被褥软枕更是一样都不能拿。
俞老夫人越收拾,心里怜爱更甚。她清楚自己对俞寻之多有疏忽,可临了,竟是只有他肯出头。
俞老夫人握住俞寻之的手,力气极紧:“你好好的。等你回来,祖母一定尽力弥补你。”
俞寻之改了沉默寡言的性子,说道:“愿祖父祖母长命百岁。”
俞老夫人连声说好。
俞寻之说这话时满是真心实意,因他当真如此想,希望俞老爷子和俞老夫人身子安康,最起码能活到他回来的一日。
否则,他遭受的所有苦楚岂不是白受了。
俞寻之并非打着一去不回的心思。他已明白,自己到了穷途末路,除非奋力一搏,不然终生都是被人冷落忽视的庶子。
这次俞老爷子生病,对众人是天降横祸,于他却是绝处逢生。俞寻之明白,众人只是一时遗忘了他,似这种受苦受罪的事情,最终还是会落到他的头上。被人逼着去和自己主动要求去,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
俞寻之坐上马车,回头看了俞府最后一眼。
来送行的人众多,熙熙攘攘地挤成一团。俞寻之从未如此受欢迎过,他深知众人送行不是关心他,而是看在俞老夫人的面子上。
可那又如何,无论他们每个人愿意或者不愿意,不都得露出不舍的神情,目送他远去吗。
这是俞寻之初次尝到权势的滋味,可以压着旁人低头,做出自己欢喜的样子。
俞寻之放下帘子。
马车走了一段路程,忽地停下,车夫道:“是表小姐。”
俞寻之淡漠的眼眸泛起涟漪。他手指微动,想要掀开帘子,却硬生生止住。
“走。”
俞寻之没有停下的打算。
车夫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对着一旁的云枝道:“表小姐,我们要赶路,不能停下。”
云枝眼睑微垂,知俞寻之仍然在怪她。
易地而处之,云枝也觉得自己的行为伤人假如她费尽心思,甚至冒着性命危险才寻到了一物件,对方因为怕承受太大恩情拒不承认,她也是会难过心碎的。
云枝想同俞寻之缓和关系,但他态度冷淡,丝毫不给机会。
云枝柔声唤道:“三表哥,你见我一面,好吗?”
明知道云枝不可能会看到他此刻的神情,俞寻之还是别过脸去,冷声道:“不见。”
他催促车夫:“走,快走。”
云枝见他如此,知道没有转圜的机会,便将手中的包袱塞给车夫,只道是给俞寻之准备的。
看着马车远去,云枝轻声叹息。
秋水本觉得俞寻之可怜,俞家的富贵他没受过,碰到危难了却让他去面对,委实不公。但见到俞寻之对云枝不假辞色,秋水顿时觉得他当真讨厌,不明白云枝为何要来送行。
府上人都说,俞寻之一去,从此恐怕是回不来了。
道士所言,不知有几分真假。但俞老爷子的情况,众人都看在眼中,治的好了不过再活个两三年。等到俞老爷子故去,谁会想起在道观祈福的俞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