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越所见应是租住客舍之人,斋堂与客舍之间另有一条小路,也不会冒犯圣驾。”

租住客舍之人,却不是游僧,也不是友邦来宾,身边还有仆从听从派遣,赴京赶考的士子?

春闱才过去不久,或有士子会赶早入京全力备考,但长安物价颇高,非家境殷实者无力如此。反过来说,既然有钱雇佣仆从侍奉自己,为何不去状元郎频出的太白楼图个好彩头,竟学寒酸文人住起了寺庙?

李怀疏心知有鬼,更觉得这知客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无论她们问什么都备有一套说辞,也无惊讶也无慌乱,仿佛事先有人吩咐过似的。

她在伞下与沈令仪对视一眼,在这道悄无声息的目光中交流了想法。

来到一处供奉着往生牌位的法堂,白须高僧宝相庄严地施礼,沈令仪双手合十还礼,命其余人在外等候,又对李怀疏道:“祝祷礼佛需一个时辰,你如无事便在寺中逛逛,要是累了就回到这里,堂内连通了静室,你可以进去休息。”

她步履从容地走到阶下,至轮椅前弯腰半蹲,握着李怀疏的手,温声道。

钟磬之声渺远,似隔云端,禅堂壁画,青灯古佛,寺中诸物见之无不觉得冷寂。

佛教传入中原以后很快如星火燎原遍布九州,反倒是本土道教日渐凋敝。

妙云寺乃官方出资筹建修缮的正门高寺,仅天子脚下另有大大小小庙宇一二百个还是官府登记在册要缴税的,无名无姓的山间野庙更是不知凡几,其信徒之众可见一斑。

众生皆苦,苦而无解,便只得信奉生死轮回之说,认为自己这辈子受尽苦难是因前世作恶多端,只要积德为善就可偿还罪孽,往生极乐,而罄竹难书之人必然永堕地狱,时时刻刻受火烧油煎的痛苦。

李怀疏敬畏鬼神,却不信鬼神,是以入寺以来,她虽觉得心神在此佛门圣地仿佛经受了洗礼涤荡,但要真说出什么肺腑之感来她也说不出。

心中只道好笑,别说她类属魂堕地狱的恶人之列,即便有幸皈依,恐怕也是佛祖门下六根未净难受教化的劣徒。

轮回之说,她自然也是不信。

但此刻被沈令仪握着手,四目相对之下,周遭好似空荡荡的再无旁人,那双寒星眼眸映着自己的面容,明明是演戏,她却认真得眼神也化作了水,盈盈脉脉地包裹着自己,李怀疏愣神了片刻,才点头:“好。”

竟不禁去想,如果有来世,她们之间不曾有过那些恩恩怨怨,也非出自王侯贵胄之家,究竟会是怎样的关系呢?

望着沈令仪随高僧进入法堂,后知后觉想起她说了什么,李怀疏揉揉眉心,暗暗告诉自己不要再妄想了,等今夜亥时与谢浮名碰面,知晓且寻回七娘魂魄,将躯体归还,她的三魂七魄也自当湮灭。来世……就算有来世,不过是同名同姓的两个人另一段尘缘罢了,又与她跟沈令仪何干。

她轻轻叹了声气,对骆方迎夏道:“走罢,去逛逛。”

寺中有人暗中引导她们发觉反常之处,知客僧是其一,那便会有其二。

李怀疏随心四处闲逛,不为线索模糊而焦虑,果然,约莫半盏茶后,一个端着浣衣木盆的妇人从井边大步走来,见骆方迎夏着宫人服饰,李怀疏也衣着精致,竟不畏惧,径直近前攀谈:“贵女座下这轮椅真是别致。”

“妙云寺高远,好在后山有缓坡,车马可入。”李怀疏道,“大嫂是附近的农户么?”

山间日光轻如薄纱,朦朦胧胧覆在李怀疏身上,她礼貌一笑,眼中冰雪未释,被细纱似的光晕勾勒出无暇剔透的清冷面容。

妇人没读过什么书,一时不知如何形容,脑中闪过的都是家中劈柴烧上旺火方可熬过的寒冬雪景,以物比人,莫名其妙悟透出她周身无形渗出的孤寂之感,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