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来的车堂而皇之停在府门前,等入了宫还得在城门郎处登记,明日也少不了谏臣小题大做地唠叨,这恩典可谓颇费周章。
康瑶琴心知背后没有那么简单。
家令一想也是,但他所想与康瑶琴背道而驰:“会不会是因先府君……”
“不会。”康瑶琴笃定道,“谥号都赐下了,一切事情已盖棺定论。”
绥朝凡正三品以上职官去世以后均可被赐谥,谥号有好有坏,也有无功无过的平谥,所以赐谥也不一定是美誉,还可能是恶名。
生晋太傅,死谥文正,这是历朝历代所有文官毕生所求之无上荣誉,他们甚至愿意为此死谏,只求博得这虚无缥缈的名声。
李怀疏得了前半,却与后半去之甚远,故而,连她生前晋取太傅是否走的正途也值得再次商榷。
朝臣的谥号多半是皇帝带领太常寺、礼部与谏官商议出来的,也叫议谥,然后再走定谥与赐谥的流程。
谥号一经赐予,牌位便得在相应位置添上,史官在记录其生平时也会以姓氏与谥号代称。
遵李元昶遗命,家里别说办丧事了,连一张纸钱都没给李怀疏烧过,如逢新年或是盂兰节,百鬼夜行,可以沿着一路上的明灯找到回家的路,她的三魂七魄却飘零无所归,真真是个孤魂野鬼。
那日礼官赐谥,将诸人好一阵为难,须知李怀疏在宗祠里既无供案也无牌位。
最后是康瑶琴出了个主意,她在房中设灵龛,供女儿牌位,这是她的私人行为,既遵圣意,也不算违背李元昶的临终遗言。
两人说着说着已到府门前,近来府中大小事不断,竟无人暇顾检修诸事,墙皮不知几时脱落了一块,高门大族的光鲜好似也被剥落在地,斑驳陈旧。
诅咒一说本来只是传言,但府里频繁治丧,灵幡常置,便无人再疑。
坊间只是深觉可惜,传承了几百年的世家大族,子孙再如何繁盛,也禁不起这动不动夺人性命的血咒,恐怕再过几十年,子嗣凋零,门庭寥落,赵郡李氏便将从《氏族志》中划除。
近来递拜帖的人少之又少,家令也忧心忡忡,康瑶琴却说:“李砚家不是昨日又添了个小娘子?”
家令苦笑道:“那毕竟是小娘子……”
“小娘子又如何?”康瑶琴冷笑一声,竟分辨不出心中究竟是苦涩还是悔意,“如无三娘保全,李氏必被株连,坐罪夷族。”
还未毒发时,李怀疏不在甘露殿,她解官服卸官帽,向沈令仪自请下狱。
先有朝野侧目的佞臣胁迫幼主,才有北庭十二军南下清君侧,她如果不以佞臣的身份将这出戏演完,沈令仪就不是清君侧,而是谋朝篡位了。
前朝武帝雄才伟略,却因政变夺位而一直被后世诟病,百姓不懂史册是以尸骨书成,政治家从来无情,于是说起武帝也只对他弑兄逼父的残忍津津乐道。
康瑶琴对朝堂之事知之甚少,但李元昶与李怀疏先后在朝为官,耳濡目染之下,她也懂了不少。
皇帝治国就像自己理家,无非一个用人的问题,贞丰帝一辈子也处理不好的君臣关系,女帝初登位就能处理好么?
那阵子,弹劾的奏疏纸片似的飞,往日政见不合所树之敌群起而攻之,原本是要逼她株连其他李姓官员的。
要么严惩李怀疏,要么处置李怀疏及其门族。
族中有人在中书省为官,曾见过一道没有来得及颁布的旨意,杖四十,流岭南。
没有颁布,自是因为李怀疏在狱中毒发了。
那道圣旨十字不到,康瑶琴却觉不忍卒读,概因她从前作为局外人旁观已深知不易,终究不过是一人为一人求死,另一人知其心意也只得成全。
她甚至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