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情蛊……呵,它断的是什么情?我现在一想到般般,想到她已经……我就痛得恨不得将心剜出来!”沈知蕴发簪已失,散落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她脸上不知是雨是泪,目光透过碎发望过来,竟恍如失魂。
她有无数个为什么想问,可是现在即便得到答案又能怎样呢?
顿时哑然。
她将指尖深陷入肉,牙齿咯咯作响,泪痕斑驳,哽咽道:“我恨她……我恨她……我更恨我自己……”
痛恨自己,为什么分开那日不肯抱她一次,哪怕就一次?
口中所恨之人是卫静漪或是别人,余婉不得而知。
她从没见过沈知蕴这般狼狈而脆弱的模样,后悔自己决定得太晚,一下子就落了眼泪。
第一朵花已经长成,断情蛊已经发作,在得知庄晏宁死讯的这一夜,兜兜转转逃不过宿命,她不仅十分可笑地应了验,也失去了这世上最与她心灵相通之人。
千里外的乌伤草原。
雪枭带领鹰群翱翔于天,裘典解下腰间羊皮囊袋喝了口水,对顾有玉道:“将军,单靠这些大鸟,真能找到李主事么?”
洛州那边是冲李怀疏而来,他们的首要任务自然是确保李怀疏的周全,怎料乌儿兔河营地遇袭,原本只是陪衬的百人使团竟丧命在乌伤铁骑的长刀之下,这实在是计划之外的事。
顾有玉道:“你要相信,在草原上没有什么动物会比天上飞的禽鸟视野更好,尤其这群鹰隼还是被经验丰富的猎户训练过的,既通人性,又聪明。如果不是中途生变,想必早就带她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了。”
“沙楼绒下了这样的命令,就不怕事后被陛下灭国么?”
“还用得着咱们来灭?我听说她连都城都放火烧了,眼下不知率着部众躲到了什么深山老林中,这是不想叫咱们落下半点好处,这么狠的角色,置之死地而后生也未可知。”语罢,顾有玉又觉得这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叹息道,“没发生的事先别去想,找人要紧。”
裘典应是,两人率领兵马继续跟随鹰群的方向前进。
几日后。草原苍茫无垠,丢一个人就犹如水滴汇入海中,哪是那么好找的?就连顾有玉也深感疲惫时,领头的雪枭忽然发出几声嘹亮的唳鸣,从高处俯冲而下,似一支雪白箭羽扎入翠绿松林间。
顾有玉立即率众跟过去,因前几次也有过类似情况,却都扑空,便没抱多大希望,没想到这次雪枭真找着了人。
海东青停留在女人的臂甲上,像是回到了主人身边,收敛了桀骜不驯的野性,变得十分乖巧。
顾有玉远远望见这一情形,女人背对着她,不仅自己甲胄齐全,□□坐骑也套着玄黑重甲。她的衣服与玄甲俱都凝着干涸的血迹,在阳光下泛着深浅不一的棕褐色,连人带马,像是从刀枪无眼的沙场上才退下来似的。
顾有玉足足怔了好半晌,她不敢相信眼前所见,鄂州冲会关距离这里少说也有五日路程,除非不眠不休,否则决计赶不到。
直至女人勒马回身,她才确认这一令人震惊的事实,立即下马,跪地请罪:“陛下……是臣无能!”
沈令仪目光充血,大概是几乎没休息过的原因,面颊甚至有些浮肿,她身心俱疲,累得不想多说什么,稍一抬臂,雪枭再度飞向天际。
“事发突然,怪不得你。如果晓得沙楼绒恰在这时逃脱生天,朕……”话至此处,她忽而止住,只因明白无论再来多少次,再有什么样的意外发生,事后再如何后悔,只要回到当时,她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取舍。
于公,她守住了冲会关,对得起臣民,也对得起葬身草原的颜知亭一行人。可是于私,她对不起李怀疏,往后余生,这份亏欠无可弥补,愧疚亦无法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