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疏没想到她还会对自己有这样的寄语,不由问道:“大人没有对我失望么?”

方庭柯奇怪道:“我失望什么?好比我的孩子,我的侄女,非要忤逆我与个不三不四之人在一起,我劝不动难道就要断了关系彻底不管?”

说着,横她一眼:“你也就是仗着自己身体不好,我狠不下心动板子,不然谅你也不敢总惹我生气。”

方庭柯忽而意识到这个比方极其不恰当,自己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将皇帝比作不三不四之人。

她后背一凉,咳嗽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尤其是十月怀胎,痛极分娩的娘亲,又怎么舍得不管自己的孩子呢?”

方庭柯随口一说,却不料戳中李怀疏心病,她想起青鸾让她见到的真相,想起邬云心带给自己的遗憾再也无法弥补,有个念头开始生根发芽。

“我听大人将我比作自己的孩子,侄女……真的很开心。不瞒您说,在我生命中一直缺少一位亲近的长辈,是您补齐了这个缺角,也让我晓得有些事情我并非全不在乎。”

她理袍跪下,俯首贴地,郑重拜别:“这几年多谢大人照顾教导,还望大人珍重身体。”

方庭柯轻甩袍袖,似天边流云般潇潇洒洒步出:“去罢,去罢,有缘自会再见。”

她故作风轻云淡,却又悄悄躲在檐下,目送李怀疏出门走远,禁不住湿了眼眶。到底是红尘中人,难能免俗。

走出县衙,李怀疏先回到家中收拾行李,却没想到孟春就等在巷口,将包袱塞入她怀中,道:“里面装着些必要的东西,我想应是够用的,负重太多也不便远行。大人还有什么事情也尽可吩咐我去做,您早些上路罢。”

李怀疏背上包袱,牵过她手中马绳,先问道:“她呢?”

孟春没说话,像是不能告知沈令仪行踪的意思,李怀疏倒是体谅她作为属下的难处,情绪不明地点头道:“好的,我晓得了。”

“这间宅院我本是租到月底,等我一走,空置着也是浪费,你帮我问问邻舍的邓秀才可有什么处置的想法,想来收容几个从乡下来县城应试的女学子应是足够的。唔,还有我衣柜中有个木盒里装着枚玉佩,你替我交给她家幺女邓则兰罢,是为她准备的及笄礼。”

李怀疏飞快地交代几句,翻身上马,甩鞭而去。

马蹄击起的飞灰都叫孟春吃了满嘴,她张口呸去几颗沙子,注视着那道很快就从视线中消失的背影,依稀感觉到李怀疏似乎有些生气。她不禁笑出声来,慨然道:“大人真是好修养,这脾气发得悄没生息的,晓得什么晓得,顶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事关主君就这么好骗呢?”

纵马出城不多时,便来到驿舍。

如传信官所说,已有数十身着银甲的将士在此等候,领头之人名唤裘典,是位年轻将领。

“既然已经碰头,咱们这便启程罢,裘将军。”

裘典往她身后望了眼,踟蹰道:“不急。”

“不急?”驿舍的庶仆有些老迈,李怀疏不忍使唤,自己倒了杯水,饮下解渴。

她身侧的屋子忽而开了扇窗,一个熟悉的声音冷冷淡淡在唤她:“李主事。”

李怀疏被吓了一跳,呛了口水连连咳嗽,抬眼去看,窗边用书卷遮着唇角偷偷在笑的人不是沈令仪还有谁?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又被骗了,这个孟春,怎么也学得蔫坏!

“是。”她毕恭毕敬地应了声,擦拭面颊便拾步入内。

屋内只有沈令仪一人,李怀疏进去后将门关上,语气变得随意,问道:“怎么回事?”

沈令仪道:“礼部侍郎颜知亭是这次的长官,有什么不懂尽管问她,不要贸然行事。”

如果是旁人,定然觉得答非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