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娓面冷少言,性子却温和,继任国主后并未急于完成新旧政局的更替,建立自己的威信,唯一拂逆母上的事情便是重建九灵宫。
私下也有人猜测,花俟之所以能够流连人间不被捉回,亦是她暗中授意。
既与花娉姐妹情深,对弥因也爱屋及乌,何以不与她同去重温旧事呢?
来不及再说什么,李怀疏便被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强拽入镜,待站定时惊觉自己立于水面之上,她平息心神,试着往前迈出一步,烛光开道,有无数银蝶从她衣摆间扑簌簌飞出,向远处延伸出一条小径来。
人行其上好似一苇渡江,衣不沾水,水不缠足。
李怀疏原还忧心七娘这具身体日渐虚弱,恐难支撑自己走远,低头一观,却见水中倒映的分明是她的面容,兴许狌狌镜内只容得下魂魄这类虚幻之物。
银蝶行动迅速,李怀疏提着衣摆紧紧跟随落后的几只奔到小径尽头,银蝶与其身上光点倏然消失,忽有钟声擂动在天地间,震得她浑身一激灵,耳畔有人“哎哟”低呼,她侧身去看,是两名身着青丘服饰长了条狐狸尾巴的婢女。
她们手捧木盘,行色匆匆,路过此地时恰有洪钟敲响,震得青松枝头积雪纷落,正好砸中其中一婢女。
“这钟声从何而来,不似凡物能发出的声响。”
“听闻有仙子奉天尊之命献礼,以天上神器撑个门面不足为奇。”
“也是,咱们快些走罢,误了时辰可不好。”
“嗯,国主日夜操劳,孕育不易,如无意外,公主殿下便是下任国主,她的受洗日可不一般。”
……
李怀疏尾随其后,拾阶而上,青丘国浮于云层间,上下以玉阶相连,左右有吊桥衔接,稍有失足便将跌坠下去,尸骨无存,她生怕跟丢,屏息凝神,无暇低头俯瞰,一路上倒也不觉得腿软。
过不多时,来到一处平坦开阔的地方,万千狐族观礼,密密匝匝,挤得此处水泄不通。李怀疏越众去往前排,与一只貌似身居高位的狐狸身形重叠,那只狐狸浑然未觉她的存在,礼乐声起,所有狐族肃然起敬,俱都跪地伏拜。
李怀疏手提灯笼,仰视前方,纹丝不动。
高台之上,一身姿颀长九尾展开的女子容貌与花娓相似,头束金冠,不怒自威,应是老国主花狩年轻时候。
花狩取了条桃花枝,沾水后在襁褓中婴孩的额心处一点,漂浮在半空的仙子披帛飘飘,向她见礼,齐声道:“天尊祝贺国主喜添孩儿,特赐尊号九灵,祈愿殿下岁岁平安,与天同寿。”
这一幕是花娉初诞,果真如花娓所言享尽荣宠。
正看得兴起,眼前景象全都消失不见,她复又置身一片黑暗中,银蝶似有灵性,在她迷惘时乍然出现,引领她继续前行。
银蝶振翅,时光在弹指间倏忽而过。
九灵公主年岁渐长,李怀疏不知狐族年岁如何换算,只是观她身形以为是人间三岁孩童。
花娉深觉孤单,日夜缠着母父再生个孩子陪伴她。
国主疼爱她,无所不允,养育独女,丈夫已倍感头疼,他本想挣扎一番,但花狩说青丘国继承远古遗风,以女子为尊,他的使命就是与她一道孕育后代,如果连这也做不到,花狩会休他再娶。
丈夫只得答应。
之后诞下一子,名为花燎,头发天生赤红,似被火燎过,因而得名,性格却与名字大相径庭,稳重得令姐姐花娉十分惭愧。
愧而不改,只好敬而远之。
“这下该满意了罢?”花狩抱花娉在膝上,刮她鼻尖笑道。
花娉亲昵地与母亲额头相贴,不依不饶:“不要弟弟,想要个妹妹。”
“弟弟或是妹妹,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