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指去探, 几片雪花飞旋掠过,初觉寒意刺骨。
“九灵宫有阵法加持才四季如春,你从盐海之尽被救回,转醒不久, 就不要折腾这具破烂不堪的身体了。”说话之人从外面走来, 九条赤红狐尾如扇展开, 嚣张地曳在身后, 不似花俟的妩媚妖冶,未见她如何出招, 厚重的殿门便缓缓合上。
殿室中垂落着层层细纱,不知是何材质,少许清风拂过便金光浮动, 璀璨夺目, 在无灯无烛的当下可略作照明之用了。
她声如洪钟,不过是习惯使然,却忘了面对自己的是区区一介凡人, 这道蕴藏神力的话语灌入耳中, 恐如千钧巨石重重压磨筋骨, 叫她无法消受。
果不其然,话音才落,那女子咳喘不停,喉间似乎有克制的呻|吟声溢出,不仔细去听都难听见。
身具九尾之人止步榻前,左手握拳悬停于腰际,居高临下地看着瘦削的少女,这道目光复杂且挑剔,似乎有些心疼,又好像在责备她的孱弱。
“狐君不必用这般眼神看我,我并非真正的李识意,你我也并非姨甥关系。”李怀疏揪着衾被的指尖用力得发白,虚弱地朝她一笑。
爱怜不是因她,恨铁不成钢也不是因她,仅是因为这副皮囊罢了。
李怀疏倒是看得通透。
在她面前这位便是九灵公主的妹妹,青丘国的新任国主,花俟口称的姑姑花娓,也是李识意的小姨。
花狐一脉以赤色为尊,花娓半化人形,保留尾巴,所着华服红金相间,额间系一条细细银链,身上亦细链环绕,走动时发出轻微声响,花俟也常作这样的打扮,是青丘狐族的习俗或是王室身份象征?
李怀疏不得而知,她们才入青丘便被驱散不开的迷雾逼得走散,等她意识复苏已身处九灵宫,之后更是被投入盐海之尽,那里长夜漫漫,几无白昼,盐石嶙峋,所过河水泛着诡异的血红色,水波微漾,却连一片落叶也承载不了,若是活物涉足,恐如陷入泥潭,顷刻间便被吞没进去。
共工与颛顼大战之后天地失序,山崩地裂,江河改道,人鬼交界处有了无尽墟,人神交界处便有了盐海之尽。
她依着花娓给的图样寻找伽蓝石蕊,有了它便能为弥因重塑肉身聚拢命魂。
当时未曾多想,如今转醒反倒满腹疑问,似这般孕育了无数天材地宝的地方,又未指明归六界哪方掌管,无法无度无秩序,不该妖魔鬼怪共存,宗门必争,险象环生么?何以仅她一人孤身行于旷野间,又并未遇到什么实质性的危险,仅是一个又一个的两难境地困扰着她。
李怀疏心中有个猜想,或许她去的并非盐海之尽,只是花娓为了考验她对弥因有几分真心而虚设的一方空间。
“在看什么?”花娓抬头望向窗外,再出声时刻意敛了神力。
她从出生便待在青丘,数不清有多少年,此间景色早已看得腻味,不觉得有什么好看的。
“青有草木繁茂之意,恰指东方,我们在花俟的引领之下一路东行,与《山海经》等古籍中记载的青丘所在别无二致,我初还奇怪,这等神境也是凡人可以窥探留痕的么?却没想到真正的青丘国居然浮于云层之上。”
李怀疏扶着窗栏远望,眼翎被青鸾收回后,她目力寻常,所能见到的景象十分有限,在花娓的视线中依稀可见玉阶在厚重的云层之间次第相连,此刻正有一婢女端着汤药攀阶而上,应是要去往老国主的宫室。
“我族因跟随共工起事徒生水患终遭牵连,被驱逐至此镇守盐海之尽,须历百劫方可登天,听来容易,然我族生来便情丝缠绕,总被情劫所困,千万年以来成功历劫者寥寥无几,反倒因渡情劫时频生祸国殃民之举而被世人以狐妖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