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贴身侍奉的宫人最是熟悉他脾性喜好,她将这些宫人原模原样地送去了鹿池,供其使唤,只要不提离开鹿池之类的无理要求,昌邑王所求她无不应允。

此外,为谨慎起见,她偶尔得空会去探望昌邑王,还命人七日一报,详细叙述鹿池平日发生的大小事,推敲有无可疑之处,以确保昌邑王的安全。

千防万防,却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昌邑王中毒身死,鹿池一众宫人被三司乃至玄鹤卫轮番提审,巨大的恐惧笼罩在头顶,兼之无穷无尽的刑罚逼供,终于有一宫女俯首认罪,却无论如何也不肯道出幕后指使者,一口咬定是她个人所为,问她原因,憋了半天又说不出来。

这叫人如何信服?

于是接着审,却没想到她突然死在了牢中,线索断在此处,成了一桩无头悬案。

昌邑王是宗室成员,是以宗正寺无权鞫讯,却可以在旁听审,事发至今提审数次,沈淳如从无缺席,沈令仪问起,她便将自己所知所见一五一十道来。

“那宫女眼含热泪,几次神智涣散,似有话要言,却又似乎有什么更要紧的事,逼着她坚定意志,咬紧了牙关,宁死不肯供出背后主谋。”沈淳如说到最后,抬眸看了眼玉阶之上的女帝。

说来巧得很,沈令仪回宫与那名宫女畏罪自尽竟是前后脚的事,巧得像是她使人暗中动的手脚,这样的流言已在朝野散开。

沈令仪听沈淳如这么说,迎着她投来的目光,都快气笑了:“姑姑莫非也觉得是我所为?”

不自称朕,又以姑姑唤她,压在沈淳如心口的巨石落了地。

沈淳如与沈令仪幼时关系尚可,但她这个侄女人生几次起落,远离长安,索居塞外,见不着面,姑侄关系便渐渐淡了,如今又有君臣之别,沈淳如不敢妄自揣测圣意,加上在昌邑王这桩案子里,宗正寺亦逃脱不了看管不力的嫌疑,她便有些惴惴不安。

宗正寺卿回首望了下紧闭的殿门,又瞥了瞥立在身侧的沈知蕴,权当是关上了门谈家事,换了副亲长的口吻:“姑姑晓得,你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洛州赈灾案暴露了许多问题,沈令仪与崔放之间君臣不协,也不可能协,似崔氏这样的世家大族是与天下士子站在同一战线的,所谓男尊女卑的正道传承了多少年,他们便信奉了多少年,如若可以,他们宁愿对稚子痴儿下跪称臣,也不愿奉身康体健的女人为帝。

当然,要让自己所作所为站得住脚,赢得人心,崔放能做的也不过是反了女帝,再从宗室中另择一子,拱卫其登基。

摆在眼前有个最好的选择,不是别人,恰是昌邑王。

“昌邑王是惠妃崔嫋的孙儿,也是崔放的外孙,有这层关系在,崔放不选他选谁?且昌邑王稚龄,又困在鹿池,难以与外界联系,数年后也只是个空有一腔怨恨的少年,甚好利用,也甚好驾驭。”

沈淳如逐一分析:“陛下初登大宝,受相位挟制,施展不开拳脚。经洛州一案,崔氏受创,陛下得以重设玄鹤卫,又深知崔氏所谋不在眼前,而在将来,于是乘胜追击,买通鹿池的宫女,教唆其毒害昌邑王,好使崔氏暂时断了念想。”

“陛下要为太后设水陆道场祈福,但满朝皆知,陛下与太后母女不睦,何以这般尽孝?陛下又命二殿下监国,昌邑王正好死在二殿下监国期间,于是昌邑王之死看似与陛下无关,却也像极了陛下有意为之。”

沈淳如拱手道:“以上种种,俱都是稍微动动脑子便想得到的,非是臣个人胡言,臣奉陛下之命善待昌邑王,自是知道陛下没有这么做的理由,但天下不知。”

她顿了顿,老神在在地闭眼道:“即便知道,世人大多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百姓最喜欢听些宫闱秘闻了,昌邑王被宫女毒死远不如被他姑姑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