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看不见,可不是么。”沈令仪幽幽道,“你若是看得见,晓得面前是我,要么赶我走,要么背着我离开,消失得无影无踪,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李怀疏:“……”

若是青鸾在此,必定气得半死,心说一样是生了鼻子眼睛嘴,李怀疏常常将她噎得面红耳赤,不是本事得很,怎么落到沈令仪手中,竟也成了个呆头傻脑无话可辩的锯嘴葫芦?

这幽怨的口吻似乎在哪儿听过,凝神一想,可不正是她与戴着狐狸面具的沈令仪在无尽墟遇见那次么?说甚妻子死了,不惜下到地府来寻她。

妻子……李怀疏霎时被人戳中心软的命门,艰涩道:“对不起。”

“前世毒发身死,迫不得已,重生后是占用了妹妹身体,我想着迟早要归还给她,无意再与你多作纠缠,徒掀波澜,这次来无尽墟就没想着能回去,又何必作别。”

沈令仪默然片刻,声音更低微下去:“原来,你没想着回去。”

李怀疏:“……”

“不是没想过,但想了无用,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她自个儿凭空脑补出沈令仪失落消沉的模样,整颗心似被大手攫住一般,脑中嗡嗡直响,心疼得无以复加,听沈令仪不言不语,只能接着解释:“我若是好好演着李识意,瞒得过你,后来也不会生出这诸多事端。”

言下之意,她从一开始便下定决心不再搅扰她,并非临时起意,事情走到后来已完全偏离预想。

“我若是好好演着易泠,瞒得过你,也未被心魔魇着,你便不会被青鸾带走,也不会被折腾得半死不活,幸好,幸好我赶到了。”

不提还好,一提,花俟三言两语轻飘飘带过的场面又在心头浮现,想到沈令仪替自己挨了两道鞭子,李怀疏便心如刀绞,每回忆一遍都犹如凌迟。

她摆摆头,泪意竟瞬时涌了上来,声有哽咽:“你不该来,我不晓得花俟姑娘有多大神通,请得动冥君,也干涉得了青鸾想法,万一她的计划稍有差池,你……”

李怀疏似是心痛难忍,缠裹着纱布的双手紧扣心口,双唇颤动,她咬着唇,苦苦挣扎,说不出那个可怕的字眼,半晌才酸涩道:“我便是侥幸活着,也当如行尸走肉。”

又觉得劫后余生,说这些未免破坏氛围,难看地挤出一个笑:“还是你想以牙还牙,叫我也试试当寡妇的滋味?”

她脸上擦伤接近眼尾,大半被白布遮去,只在颧骨留下寸许,无从遮掩。

清瘦之人,颧骨也瘦得过分,一般说来,这样的颧骨生得高而突出,从面相上便显得难相处。

但她性子清冷中更有柔和,温吞似水,颧骨那道稍高的弧线也被调和,只常常在直白不懂迂回的眼神下被勾勒出倔强。

沈令仪隔着白布感受到她眼神,千折百挠也不会被击溃的眼神,却无数次为自己盈满水光,不复坚韧。

她一直以为李怀疏面对自己时常屈服忍让,无论多无理的要求也不曾回绝,是因心中有愧。来一趟无尽墟,知道李怀疏为自己付出的这一切,才明白愧疚无法在她心底铺满柔软,唯沈令仪几字,恰是柔软本身。

“花俟,我与她认识了一段时日,信得过。”沈令仪稍顿了顿,还不知要如何说出冰棺之事。

那时支使魏郊赴李府下旨,赐予几件衣物,可以充作衣冠冢,假称春雷劈毁了殿宇,李怀疏尸骨无存,其实是她强占了遗体,原模原样地存放在冰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