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革其君王爵,褫其金册,押不孝子季瑜于刑部大狱内,待冬至午时,西市口问斩,以其血涤宫闱道义之秽,警示天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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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亡路上没有体面可言。
城破当日,季朗带亲卫趁乱钻出衍都城,就着山道往藩地云州逃。宁王府就落座云栈港,是景和帝时期誉王旧宅子改建的,早在半月前便已收拾好,季朗还没来得及看一眼。
他心知季邈若真想追究长治帝身死之事,自己最终躲不过可那日说到底,是长治帝自己要殉国的嘛!没有坠落城墙的意外,长治帝最终也会死,届时季邈派兵来拿人,他就这么往衍都递折子。朝堂上那些迂腐言官总要吵上一吵,他就能在盖棺定论之前,偷偷由云栈港逃往海外。
若是登基事宜过多,季邈压根儿顾不上他这茬,那就更妙了。届时风波过去,只要他足够安分,季邈也没理由忽然旧事重提,非得治他的罪,那么他指不定还真能坐稳闲王之位。
季朗越想越觉峰回路转,他一拍手,将脑袋探出颠簸不已的破马车,兴奋道:“距离云栈港还有多远?”
宁王的逃亡队不敢走官道,就只能挑着崎岖山路绕行隘口。新的心腹小太监映松忙不迭回话:“估摸着还得三四日。王爷,这路不好走,现下天色将晚了,瞧不清路,山里夜间也多野兽。咱们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吧。”
“这倒春寒的天气,你说歇在哪儿?”季朗啧了一声,眯眼望进群山间,倏忽猛拍映松后背,“那儿是不是有座寺你赶紧差人先去探探,若无朝廷耳目就知会一声,本王今夜便宿在这寺里了!”
季朗说是“知会”,当真就只是知会,大摇大摆带几十人跨入寺门。
此寺坐落深山中,是座不出世的小刹,僧侣原本不愿季朗一行借宿,怎奈武僧数量远不及带刀侍卫,只好忍气吞声,让人进来了。
寺庙小,厢房有限。僧侣们已经借了地儿,又供了斋饭,如今说什么也不肯再让出厢房与佛堂。映松劝着季朗,叫他不要兵戈相向,将事情闹得太大。
好说歹说一通,宁王的逃亡队方才在寺中寻了几个偏院,夜里勉强歇歇脚,天一亮就走。
寺中古柏仍苍青,枝上残雪没化尽。眼下正是一月底,山里夜中更显春寒料峭。季朗在寒风中缩了缩脖子,终于还是违背约定,跑进了最近的佛堂内。
却不想佛堂中有人。
映松追着他进去,给季朗系好氅衣,季朗缩着脖子,见背对他们跪坐蒲团之上的僧人没开口驱赶,心里反倒生出些底气。
“和尚,”季朗说,“你怎的一言不发?院里风太大了,今夜我要在此殿夜歇一宿。你先出去,明早再过来守着吧。”
蒲团上的沙弥终于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