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贴近季朗湿漉漉的耳侧,用仅两人可闻的声音道:“朕若是你,当日在暖阁中,必不会心慈手软。”
季朗瞳孔骤缩,不可思议地张嘴道:“我、我……儿子……”
“你有心作恶,却又胆小如鼠。”长治帝抚掌道,“耽溺情色、无学无术也就罢了,还胆敢私联叛贼之子,朕怎么生出你这般蠢笨的儿子?”
随着他拍手的动静,另一人被拖入殿中,丢到荣慧的尸体边。
是季瑜。
季瑜冠袍皆除尽,在寒冬腊月里只着里衣,跪倒时沾了满身血污。他竭力以臂撑地,勉强直起一点身子。
“朕的好侄子,你的好弟弟,”长治帝看着季朗,说,“想来你对他很是满意,甚至愿意将人从南宫中放出,藏在你母妃的院子里。”
“父皇!”季朗终于崩溃大哭,滚下椅子抱住长治帝的大腿,“父皇,儿子、儿子知错了!儿子一时鬼迷心窍,还请父皇原谅儿子这一回吧!儿子毕竟、毕竟是您唯一的儿子啊父皇!”
长治帝一脚踹在他心窝,呵斥道:“你还敢威胁朕!”
“儿子不敢!”季朗又爬过去,他涕泗横流,哀恸道,“可是父皇,如今天下已乱,贼臣夹击,朝廷再经不得动荡了啊父皇!”
长治帝深深呼吸了好几次,终于还是收回脚,颤声道:“来人,剥了他的袍,拆了他的冠,将这逆子拖回引清宫中软禁。”
季朗的冠带很快被除尽,狗一般趴在地上,被拖了出去。季瑜安静瞧着这一切,没有出声,直至哀嚎声渐远,消失在风雪里。
殿内落针可闻。
长治帝寒声道:“孽畜,你可瞧见自己的下场了?”
季瑜知道他说的是荣慧。荣慧的尸体摊在一旁,无人收敛,污秽碎肉|漫出来,殿内满是血腥气,季瑜在最近处,瞧得很清楚。
他盯着破碎的内脏,缓声说:“陛下若真要杀我,不必先送二皇子离开。如今我父兄手中皆有重兵,杀了我,只会叫他二人更加无顾忌,叫衍都危在旦夕。”
“狡猾竖子。”长治帝乜着他,“当真以为朕不敢动你?”
如同压制荣慧那般,立刻有人压好了季瑜。闷棍声很快就起,季瑜臀上骤痛,身后锦衣卫的棍子却没停。他挨过五棍,齿间已然咬出了血被打的部分是臀,并不同于荣慧受刑的腰腹,可再这样打下去,季瑜也快受不住了。
他冷汗涔涔,视线都有些模糊,忽然有些拿不准,不知今夜这场暴怒是否真会要了自己的命可他应当就此死去吗?
季瑜不甘心!
他竭尽全力仰首,喝道:“陛下!”
长治帝漠然道:“讲。”
“陛下如今困顿至此,可局面其实并非医药罔效。”季瑜喉结滑动,闭眼道,“……臣有妙计,惟愿献与陛下一人。”
“竖子尔敢,”长治帝说,“你如今已入死境,再无回天之力。”
“既然我已逃无可逃,陛下听我一言又何妨?”季瑜趴在地上,痛苦地喘着气,“锦衣卫皆、皆守在殿门外,我如今这副模样,也没法对陛下起任何歹心。如若陛下觉得我所言无效,再杀不迟。”
长治帝默了片刻,侧目示意陆承平。陆承平很快蹲身,将季瑜上上下下搜遍,连玉佩都拽掉,又将其手脚尽缚,方才领着一众锦衣卫出去了。
长治帝站定其脸侧,冷声道:“说。”
“陛下手脚难施,不就因为膝下姓季的只剩一个?因而是朽木也不得不扶,乃至于他忤逆至此,陛下也未终结父子之情。”
长治帝踩住他手背,怒道:“你什么意思?”
季瑜竟然笑起来,他在剧痛里品尝到长治帝的惊怒,反而觉得快意,觉得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