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舍不得呀,”温时卓捋着袖子,与他共行游廊下,感叹道,“你俩感情真是好。阿邈不愿意吵你,还顾虑到你喝完药嘴会苦。你在梦中也惦记着他,中午那会儿我叫他,你分明睡得正沉,居然也无意识应了声。这天下主君谋臣之间,竟有如此真……”
“什么?”
司珹猛地扭头看温时卓,诧然道:“二公子刚刚说什么?”
“啊?我说天下主君谋臣之……”
“不是这句,”司珹喉结滚动,问,“你叫的什么,我应了声?”
温时卓眨了眨眼,说:“阿邈呀。”
他迎着司珹错愕的脸,指向不远处的游廊尽头,示意道:“喏,说阿邈,阿邈就从外祖房里出来了。”
司珹登时转身就要躲,可刚迈出半步,便见身后季邈吐字清晰道。
“司折玉,站住。”
第69章 “我再给你亲一下,好不好?”
司珹僵硬地停住脚, 默默转了回来。
季邈已经跨几步到他跟前。瞧着司珹长垂的眼睫,问:“看见我,躲什么?”
“药苦, ”司珹轻声说,“舌根全是味儿。我想吃糖,寻洲。”
季邈一把捏住他的腕,抬了起来。
“那这是什么?”季邈剥出他掌心的荔枝, 将那颗已被捂得稍稍温热的果子搁到手里, 上下抛着玩儿了两遭。
“先生是不喜食荔枝, 还是嫌它不够甜?”
司珹忍了又忍, 终于一把夺回来,说:“外祖还在等我。”
“我知道啊,”季邈笑了一下, “外祖等着你,我也等着你呢司折玉。那么你来挑好不好, 现在想先见哪一个?”
司珹抬脚就走,擦身中撞过季邈肩膀, 目不斜视地进了温泓房间。
温泓果然在书房小案几处。他应当是刚用过晚膳,丫鬟们正撤着碗筷。温泓抬眼见是他, 和蔼地问:“折玉吃了吗?”
司珹脱了靴, 跪坐在季邈方才坐过的蒲团上,端端正正覆手膝上, 温和道:“多谢外祖, 已经用过晚膳了。”
温泓点点头, 又啜了小口茶。司珹却觉察出异样, 前倾间问:“温老可是有烦心事?”
“方才小邈同我参禅,说起庄生梦蝶之典故。”温泓问, “折玉,你怎么看?”
司珹面上不显,手心却已攥住了衣袍。他在被揉皱的布料里,轻声道:“学生以为,蝶在梦中方成蝶,梦碎或镜破,如水中倒影零散,难以再觅行踪。就算醒后复得之,蝶已不是梦中蝶,人也并非镜中人。”
“前尘种种,皆化云烟,今世历历,正当途中。”温泓笑了一下,“你是好孩子,晓得困则惘,不困方能破。那么小邈的心意,你可已知悉?”
司珹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他同澜妹一样,是个痴情种。”温泓和蔼地问:“但外祖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司珹一怔:“我……”
他在这瞬间心思纷杂温泓骤然间自称“外祖”,难道季邈当真已经将一切和盘托出?
可是前世今生、怪力乱神之事,若非亲身经历过,又怎会轻易相信?
游廊下铃铎晃,夜风凉凉,袭入竹帘窗。司珹在稍稍湿润的空气里,被小风濡湿掉思绪。饱满的酸胀的一切都填充着他,叫他心间柔软,又叫他惶惶然不敢直视。
季邈说了多少?温泓知道了多少?又信了多少?
司珹不知道。
他闭了闭眼,敢又不敢继续往下想别说回答温泓,他这会儿连直面季邈的勇气都没有。
司珹很清楚,这世上压根儿不需要有两个同根同源的人。如果对方为天潢贵胄,则更应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