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会,皇帝的脸色才慢慢缓和,微微合眼,平复呼吸。

吏部尚书是东宫时从龙的老臣,比旁人更多一份亲近,劝道?:“陛下宽心,莫为此等逆贼伤了龙体。天佑大齐,现?在?发?现?,尚能补救,为时未晚。”

皇帝却没有言语,又服了一丸,脸色终于转为正常。他挥挥手,示意太医令退出去,又有宫人拿了脸盘,捧了香汤,用巾子拭去皇帝扎针时渗出的额头冷汗。

隔着帘子,看?皇帝终于能好好坐直,刚刚说?话的刑部尚书才擦了擦虚汗,松了口气。

“京城之中,只要?查到与乩教?相关,有乩教?徒的嫌疑,”皇帝说?:“无论?王公贵族,还是朝堂重臣,一律先抓后审。”

“刑部、大理寺为主,令宗人府协查。莫说?是皇亲国戚,即使是朕的皇儿参与其中,也绝不容情。”

“所有乩教?徒的案卷,从初审开?始的,都要?送到朕这里过一遍。”

皇帝的声音相较年轻时,少了健康浑厚,但冷得更胜金铁。

“诸位爱卿也需自?省。六部目前查出的那些乩教?徒,改抓的抓,该杀的杀。你们?自?己的子弟学生,若有查出迷信乩教?的,自?摘了乌纱,到午门前伏法罢。”

“下去罢。刑部、大理寺的奏章都留下,朕稍后再阅。”

六部主官们?应了是,陆续离开?武英殿,往各部回返。如今朝堂中抓了那么多人,六部也少了不少人,人少了,活更多了,从上到下都忙得飞起。别说?是他们?,连皇帝拖着病体,都是连日的埋头案牍。

他们?刚走出不久,一内侍匆匆而来,进了武英殿:“陛下,刑部又抓到了一个乩教?徒,是大理寺的评事!”

“他跑了!但我们?抓到了他的家人。他的家人对他加入乩教?,并不知情。得知张子健是乩教?徒后,他夫人秦氏起先并不肯相信。直到刑部将她们?带到张家目前租住院子的地下室。这桩宅院坐落于京城最昂贵的区域,若非是其他乩教?徒暗中操作,怎么也落不到张家租住。亲眼看?到乩教?供奉的无面神像后,她悲愤之下,甚至晕厥了过去。至此,张家人才总算说?了实话,......据他的儿女供述......”

内侍简单地讲了刑部从其他乩教?徒和张家人处调查得知的情况。

“张子健的父母在?他失踪七天又返回后,不久,就?被江洋大盗夜鹞子所杀。而夜鹞子据我们?所查到的,于数月前,于平州加入了乩教?。平州正是张子健担任县丞的地方。”

“张子健的妻秦氏,儿女张斯明,张斯晨,则于今日遭遇劫杀。劫杀者都是修士,疑似乩教?中人。

刑部怀疑,是张子健加入乩教?后,派人杀害了他的父母后,又要?杀妻灭子。”

“所幸,张家的亲戚朋友中却有一个修士,从乩教?徒手里救下了张子健的妻儿。”

听到这里,皇帝的上身略微前倾:“修士?”

“是个女修。不知名姓,但人称‘何小姐’,炼精化炁高阶,据说?是张家的亲戚。因张子健之父母惨遭杀害,上京到张家告丧,恰巧解救了张家人。”

说?到这里,内侍顿了一顿:“陛下,张子健的父亲,张文福,就?是十八年前,因举报齐福镇水患真相,而揭开?乩教?大案的那个引子。”

皇帝微微一怔:“原来是他。”叹了一声:“虎父生犬子。他父亲是难得的忠良正直,只是学问不足,朕当年还关注了几次张文福有没有考中科举,有心启用。却见此人年年落榜,群臣乃至他故乡的父母官,皆言‘有德无才,愚钝之人似君子而君子,不堪重用’,时长日久,便忘了罢了。”

“谁知道?他揭开?乩教?大案,他孩儿却加入乩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