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半武道:“令尊是敏锐之?士啊。”

吕岩叹了口气:“是啊,那一年,我才九岁不到?。我们在江南住了半年左右,故京,就城破了。我家提前跑了,是逃过?一劫,但那时狄人势如破竹,二帝先后被俘,仅剩的一个有望继承的皇子也在拼命逃窜。江南眼看着?也要?不保。我父亲一不做二不休,带着?我们继续南下,到?了闽粤一带,天高皇帝远,又多山岭瘴气怪林,狄人的骑兵不好?使,再退亦可下海。便就此安居下来。这一住,在那千重?岭树,满墙荔枝中,住了十年多。”

“近来,我父亲又判断周室在江南也龟缩不了多久,而且周室愈往南退,狄人的兵也会愈往南来,只恐闽粤之?地也难避战火,难以安身了。他在故京的熟人来信,早讲了狄人的变化,便横下心来,举家再次北上?,重?返中原。”

吕岩举起酒碗,饮了一口,呛到?,瘦削过?分的脸颊通红一片,猛地咳嗽几声,剑眉才拢起:“可是,小生并不愿意走。从前,我还是个小童,不懂事便罢。国都破了,皇家亦逃难,怪不得父亲早做打算。如今,我读了十年的诗书,在大?周也取得了功名,有许多结识的有志同窗、可亲师长,亦知礼义廉耻。汉人国祚尚在江南,君王亦在玉京,我年已弱冠,是个成年人,无论从文投戎,自有判断,岂能轻易抛掷国家、背弃君主?”

“所以我父亲带着?母亲、兄长们北上?了,独我一个还留在周室。”

张半武恍然道:“原来如此。贤弟,如今也北上?了,是决意依从令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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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岩摇摇头:“是我父亲、兄长忽然来信,说我母亲病重?了,想要?见我。我忧心老母亲,还是匆匆买了船票。”他向前凑近,声音压得很低:“若老母无恙,只是骗我。小生还是要?回转大?周。若老母果然病缠绵,我服侍塌前,或服了母丧,或待母亲病情宽愈,我仍要?南转。到?那时,无论是投戎,亦或在朝廷尽微薄之?力,都是理?应之?分。”

如今是狄国治下,四周虽然喧闹,临近的桌子又都空着?,不会引起任何注意。人们汉家装扮也都未改。但到?底寿阳县是归属了异族。

他敢向同为?渡客的张半武夫妇说这番话,可谓推心置腹,半点没有当外人了。

张半武见他赤诚,果然有意结交,便也漏了自家的底。也压低声音道:“贤弟放心,你这番话,我们绝对不给泄露出去。若论我们夫妻本?意,我们也是恨不能投了华家军,一起去打狄狗。只是我们在周国犯下了一桩大?祸事,为?了救下一个被踏碎了胸口的小乞儿,也为?了替一对卖艺的穷苦父女出头,暴怒中,失手打死了那个纵马行凶、仗势欺人、强抢民女的衙内。那衙内,却是黄宰相的亲侄儿。”

他摇摇头:“唉,任我们有什么江湖名声,双拳难敌四手,在周室的地盘里,官府口中,也不过?‘贼婆贼公’,被追缉得上?天无路啊。落草为?寇,我夫妻更不屑为?之?。只能来此投奔师兄。”

“你放心,我们只是来这里暂时过?日子躲风头的的。狄狗杀了多少无辜的百姓,我们恨之?入骨,绝不与?之?同流合污。如果有机会,我们也想回转故土。”

吕岩拱手,十分敬佩:“姓黄的那纨绔,鱼肉乡里,欺压良善,作贱百姓。被士子拿来参了多少次黄奸相,都被人压下去了。后来听说不知道为?什么死了,奸相和他那狈妻,发了好?一场泼天怒。原来是贤夫妇的侠侣手笔!果然义士!”

“难得相逢一场,有缘结识,当浮一大?白!”

见他没有半分别?语他意,更无看不起武夫的神态,佩服得十分真挚。

张半武也高兴了,举起碗,跟他碰了一下:“喝!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