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搔了搔稀少凌乱的花白头发,随手捉了几只虱子?掐死。

捡了柴禾,在屋顶漏了大小洞的土坯屋里, 借着晨光, 烧起?了灶。

揭开锅一看, 里面清汤寡水,只得将瓦罐倒了底朝天, 总算倒了不满巴掌的薄薄一层粟米进去,在水中粒粒能数清。

她蹒跚着,又走出门?去,拄着拐杖,驮着背,叫着“石儿?,石儿?”。

走了好几圈,汤水熟了。仍没有找到人。

老妇在村后头的坟堆里,拔了丈夫、儿?子?、媳妇坟前的野草,又慢慢地?沿着烂泥路往外走,见了人就问:“你有见到石儿?吗?他天没亮就给人放牛干活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村中寥落,多是?衣衫褴褛的白头人。或弯着腰,割草捡柴,拉着年?岁极小极小的孩子?,或吃力地?在梯田上,拉着梨,一步三喘。闻言,皆摆手。

终于,老妇慢腾腾地?走,走到了一户人间的大门?前,哆嗦着叩响了铜环。

大门?打开,一个?青壮家丁,腰间挎着刀:“乞婆,找谁?”

“我不是?乞婆,附近村里的。我孙儿?叫石儿?,帮你家割了杂草,又领牛出去放,人不见了......”

“哼,谁知道他哪里偷懒耍滑去了。牛要?是?放丢了,要?他好看!”

老妇无可奈何,只得又慢腾腾地?往回走。仍一路叫着“石儿?”。就听到有人说:“河边的崖下,摔死了个?八、九岁的小孩。有人白捡了头惊牛。我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好运?”

她听到了,便往崖边去。果然看到,石儿?躺在崖下,血肉模糊。连看都没人多看几眼,这年?头,哪里不见饿死、横死、病死、穷死的人?

人最不值钱。

老妇走到石儿?跟前,摸了摸他冰冷的脸颊,哆嗦了一下,又生气?,又无奈:“谁捡走了牛?”

她吃力地?背起?石儿?,走得更慢了。走几步,放下人,休息一会,再走几步。终于,黄昏日落,回到了摇摇欲坠的土坯屋里。

她打开灶台,擦了擦手上干涸的血,先喝完了早已冷了的汤水。

老妇又背起?石儿?。

她挖不动坑了,蹒跚往河边走,就像几十?年?的日子?里,逐渐平静下来的那样,背着石儿?,依旧平静地?走入河水中,水渐渐没过了她的胸口。

她低下头,看见河水中的倒映,那张脸上写满了千沟万壑的苦,苦到最后,却太多了,以至于分?辨不清哪些是?活着,哪些是?苦头。

恍惚间,冰凉的水没过喉咙时,老妇听到了一声洪亮的鸣叫,足可破开苍天。

她忽然哆嗦了一下。定睛再看水中这张脸,好陌生啊。

这是?我的脸吗?

一念中,这张脸上的皱纹开始回退、回退、回退......还不那么白的头发,黑色夹灰的头发,黑发......壮年?,中年?,青年?,少年?......

少女站在河中,背上“石儿?”的尸首,泡沫般散去,却有无穷恶意。尚未回过神,又倒在了一个?阴暗的屋子?里。

他咳嗽不停,嗅到了自己喉咙中喷涌出的血沫味。剧痛使躯体抽搐。

屋外,许多?*? 男女推嚷不休。

“爹这病,谁出钱?大哥,你可是?长子?。”

“我已经买过药了。这七日,都是?我出的药钱。我儿?子?要?免差役,打点得花钱。”

“那我也买过了。我还伺候了好几日的洗漱呢。轮到三妹了,老头生前很疼你。你不能没良心。”

“你姊夫家的生意最近周转不灵......小妹,你夫婿家有钱,你看......”

“哥,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