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人子,为一点小事的冤屈而?不断向?上告诉,顽抗不认。
如?果父子尚且如?此,君要臣死,臣难道能因?为有冤屈,就不去死?
不能孝于父母,岂能忠于国朝?不能服从?家庭,如?何?服从?君王?”
“你父亲认定是你偷的,为全?汝父的颜面,即便委屈,也应俯首待罪,待死。
朕为君父,应当为天下清除不忠不孝的种子,赐死于汝,以儆效尤。”
阶下大臣,顿时齐齐下跪,山呼“陛下圣断!”
在歌功颂德声中,蛮儿像一尊石刻,驻在了大夏最?高的权利场所之中。
森森冷气,又霎时遍全?身,寒到中心。
父亲犯错,却只得到一声责备。
他?让其得到责备的代价,则是一条性命。
他?缓缓仰面,喃喃自语:“那么,对错怎么办?公正怎么办?”
他?朴素的,来自于人关于事实的“对错”,与朝廷的“对错”相撞,被撞得粉骨碎身。
这张儿童的面上,叠了一张又一张痛苦的脸,有面对士绅特权的贫弱,有面对丈夫暴行的女人,有无数张的“人之对错”被撞了粉碎的脸。
他?们的嘴一张一合,与蛮儿一起无助地重复:“那么,对错怎么办?公正怎么办?”
一开始,他?们的声音很微弱。
渐渐地,他?们的声音开始响亮。
最?终,他?们的声音回荡在金銮殿上,像轰隆巨雷。
所有歌颂声都?被回荡的“惊雷”被掩盖了。
这如?雷的质问声还在一声一声往外荡。
从?皇宫,到京城,到北方各省,最?后到整个大夏。
天空上高悬的日,被隆隆声波震得摇晃不停。
噼啪、噼啪,太阳碎了。
大夏的天黯了下来,却不至于黑暗。柔和的月光遍洒人间?。
月亮升起,它叹息:
“说什么伟丈夫,说什么贤良官,说什么圣明天子。
天日昭昭,却断不得一桩清浅如?水的‘盗窃案’,硬生生,要屈死七岁一小儿。”
“父母子女之情,应当是互相的。却沦为一方生死掌握在另一方手中。
男女之爱,等价齐观,并肩而?行。却变成一方终生被另一方揉搓。
君臣之信,本是结伴而?行,臣择君,君择臣,却变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为什么,人族本能之中,为了维护族群而?诞生的天然至性、天生情谊,却变成奴隶他?人的利刃?”
大夏之中,无数人被问得怔住。
月亮慢慢低沉,低沉,落到了大殿前?,化作一个颀长女子。
祂凝视着?大夏皇帝,又像穿过他?,注视着?无形而?遍布大夏的某种东西:
“你们可知罪?你们可知错?”
皇帝以为自己?在审判蛮儿。
但他?的审判,字字句句,在姜月这里,却是在审判他?自己?,在审判本表人间?的大夏道统。
皇帝忽然清醒了:“朕罪于何?人?朕错于何?人?”
姜月道:“汝等罪于‘人’,汝等错于‘人’。”
皇帝哈哈大笑:“那你去问问,大夏百姓,大凡受教化的,谁敢说朕今天的审判是错的!”
姜月说:“那便让天下人来说罢!”
大殿上忽然多了一条条人影。
有的,是贵族公侯;有的,是士绅乡贤;有的,是百工平民。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每个人的身形,都?像是同类重叠。
他?们以虚影的形式,垂首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