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都听傻了。

村长膝步而前,连声呼唤。

但泥胎不言,神像无应。

他拄着拐杖,失魂落魄地站起来,对村民说:“走吧,都走吧,回去好好想想......”

此后?三天,张家村人拜遍众神。但从?送子娘娘,到龙王,都与财神异口同声,说,只?有除魃,才能降雨。这就是解开大旱的最后?生机。

三天中,果?然,众神似被他们惹恼,再没公布一个旱魃。

而没有除去旱魃,村里果?然也就一滴水也没有,池泽干涸得越发厉害。

张家村人人辗转难眠。

第四?天的深夜,摸着自家快到底的水缸,一个叫张石头的村民忍不住了。

他是附近有名?的无赖汉,当着货郎,做点收进卖出的生意,自诩见多?识广。

是夜,悄悄溜进财神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带来了自家的一只?鸡,捆了嘴,扎了脚和翅膀,放在?案上。垂眉顺眼,恭恭敬敬,在?神前三叩首,压低声音:

“财神老爷,您别听那些傻庄稼汉的呆话!我知道,您是慈悲神仙。我可不想全家饿死在?旱灾里,不过?是牺牲那么几个人,能换这么多?人活命,在?生意人看来,多?是一桩划算的买卖!只?是,别点我家的‘旱魃’......这只?鸡,就献给?您了......”

“我要求也不高。如果?非要点旱魃,您把?我家的‘旱魃’排在?最后?点,成不?我日?后?定只?供奉于您,时?常献祭。”

他话音刚落,那只?挣扎的母鸡就消失在?了原地。

财神爷睁了一下眼,睨他一眼:【善。】

张石头前脚刚走没多?久,后?脚,又有人鬼鬼祟祟摸进了财神庙。

来人竟然是村长和他的几个成年儿子。

他们比张石头手笔更大,吭哧吭哧抬来了一头羊。

便拜在?神前:“财神老爷,我们愿意继续除魃。只?是,希望您别点我家的魃,这头羊,我们愿献给?您......日?后?定只?供奉于您,时?常献祭......”

财神说:【善。】

于是,村长家也大喜而去。

一晚上,财神庙访客不断,村里人有能力的都来了一圈。拿不出东西的,赌咒发誓,要一辈子早晚叩首。

全村人第二天起来,都顶着黑眼圈。

他们你谦虚我谦虚,你哀叹我哀叹,都说:

“算了算了,为了大家伙将来不用被旱灾糟蹋,我们还是去请除旱魃吧!如果?点到我家的旱魃,乡亲们不用顾忌我,尽管去!”

“放心,老哥,点不到你的。你一向运气好。肯定是点到我家!为了乡里,舍我一家,不亏!”

一夜之间,人人都成了话本子里才有的贤良仁善之辈,互相推让,张家村宛如桃源村。

最后?,仍是公推村长去乞求神祗原谅,继续除魃。

红漆青瓦,神龛遮帷幔。

青烟袅袅,隐隐绰绰露泥胎。

泥塑的神,含笑看着愚钝的血肉凡俗。

昨日?质神,今日?拜神。

看贪嗔痴恨,祂皆不恼。

只?是脸上本来定格的彩绘,应千年万载凝固的笑意,无声地扩大了一丝。

神祗慷慨大方、一如凡人们希冀的那样,原谅了他们昨日?的无礼。

村男村女问:“新?的旱魃是谁?”

他们屏住呼吸,放松期待,心底却?也有一丝紧张,互相打量评估。

和善憨厚的面,杂错的心声。

是张石头?这无赖汉,早该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