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她与之前在阁老身旁时不一样,她仿佛被养好了一些,不再是完全无知的魂魄。她心里会难过,会痛苦,也会在注视着那些冰冷的刀剑时心神俱颤。

她甚至有了渴望,想去摸一摸那剑锋与刀鞘,像用他们斩开一些什么,或许是心中的迷障。

然而她做不到,她只是一抹残魂,很弱小,随时可能消散。哪怕有了喜怒哀乐和欲望,她依旧只是无形的残魂。

弦月高升,她继续游荡。她如今身处谢家外门,那些外门弟子日日做着繁琐枯燥的杂务与功课,几乎是谢家最晚入睡的一批修士,可是此刻夜深人静,就连外门弟子也已陷入酣睡。

池倾从那一排矮房寝室门前走过,除了鼾声再没听到其他,她对此地不感兴趣,转身离开,余光却瞟见一抹微光。

她停住动作,好奇地循着光飘过去,正正停在一个蜷缩成团的少年面前。

那少年像只小鼠,在这微凉的春夜里披着薄被,小心翼翼地将竹简凑到面前一支燃烧近半的蜡烛前,皱着眉头重复默念那竹简上的剑术要诀。

再念大声点。

池倾听得入迷了,往那少年身旁凑得更近,烛火微微摇晃,少年警觉抬眼朝池倾这边望来,只是,他的目光投入虚空,并没有捕捉到残魂的轮廓。

池倾盯着少年的脸,奶里奶气的长相,稚气未脱的五官,一双眼睛在烛火摇曳之中漂亮得惊人。

那是一双星灰色的桃花眸,有雾起春江之美。

此后的每一夜,池倾如这天一样,被唐梨无声的泪水逼退,又如痴如醉地来到这苦读的少年身旁。

少年的天赋奇佳,一春刚过,在蚊虫渐生的时节,他学会了微光之术。那简单的术法被他改进,在夜里往烛台上贴上这道符纸,那微光便只有少年与残魂才能看见。

这一人一魂愈发苦读,如痴如醉,好似是世上稍有的武痴。

残魂仿佛和少年一同长大,时而少年的默念声落入残魂耳畔,仿佛给它了更多的生命。

再后来,少年身量高了一些,他不再埋头苦读,而是新得了一把属于自己的木剑。四季的夜里,他在月光下拆解着那独属谢家剑诀的一招一式,踏星剑法太凌厉,从这小小的少年手中使出,挥不出太强大的剑意……尽管,他早已将那几招练得娴熟。

池倾心中最初只是焦急,想着那剑要是落到她手里,或许能使得更高。

这是残魂心高气傲的心声,却也带着一种希望与少年切磋的热切。

他们夜夜在一处,尽管少年不知道残魂的存在,可是……它喜欢他。

直到有一日,明月高悬,月色皎然,暮春畅然的空气中,残魂陪那少年练了整整一夜的剑术。

翻来覆去,翻来覆去,池倾忽然心窍一动,望着那少年大气温润的剑路,瞬间明白了些什么。

他原来自有剑意。残魂如此大悟,心中怅然若失他承认,它不如他。

此念一出,视角再一次切换,池倾这次被拽着忽然扶摇直上,又一次从窗口忽然撞入高阁。

那白发的阁老依旧端坐蒲团之上,他的目光穿过残魂,望着窗外高升的朝阳,手中摩挲着的龟甲忽然被他掌心迸发的法力震碎。

他豁然站起身,双目欲裂,血泪汩汩而出,仿佛勘破了什么不可言说的真相。

“有了,有了,有救了!”

身体年迈而精神矍铄的老者,在此刻仿佛陷入了某种恐怖的癫狂,他双手撑着窗沿,双眸向日,扬天长啸:“谢家还有救,天都还有救。”

此言一出,下一刻,却天色骤变,原本晴好的朝阳刹那被阴云全然覆盖,长空骤然阴沉下来,如被魔障笼罩。

老者哈哈大笑,日听风起卦,夜观星卜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