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女人喃喃地,催眠般地说着话,妖力的催使之下,池倾如同陷入冬眠,渐渐失去了鲜活的生命力,新雪一捧捧落入坑中,女人的声音却逐渐低了下来。

“真的会好起来吗?人妖之战结束,妖族内战又起……战争,真的会有结束的那天吗?”

许久后,当眼前的深坑重新被填平,女人颤颤地站起身,回头朝树下看了一眼。

如果……如果女儿再也醒不过来怎么办?

如果小动物死在了冬眠的寒夜怎么办?

可是外面,战争的阴霾太过深重,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却身怀顶级草木妖力的孩子,究竟如何才能在这个乱世存活。

女人没法替自己的女儿找到希望的出路,于是,只有这个办法……只有放弃当下,放弃希望,才能在离散的路上,找到一丝幸存的期望。

她们还会重逢吗?她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

女人不敢去想,不忍深想,如同她甚至再也不敢回头看一眼那松柏下小小的鼓包。

她重新戴起兜帽,步履维艰地,消失在风雪,重新走入硝烟。

战争太残酷,很快会冲淡一切温情与别离。

再管不了,此后积雪彻底消融,密林夷为废墟,废墟建起空城,空城迁入新人,最终于人妖边界之处,拉出一处混乱而无序的疆域。

再管不了,这片疆域,此后会残留着人妖两族最原始最野蛮的戾气,无数流落四方的孤儿,将会在这个地方,被当做鸡鸭猪狗那样养大。

再管不了,某个冬眠百余年的孩子,同样也会成为其中的一员。

女人走远了。

新的生命刚刚看过了这个世界,便又陷入了深眠,属于这个生命最初的记忆世界也即将彻底消失。

然而,在那场大雪之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月白色身影。

那是个黑发白衣的青年,穿着一身与四周气候格格不入的单薄长袍,他在林中站立了片刻,然后径直走到那棵松树下,重新翻开了不久前才被堆上的新雪。

他垂着眼,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认真地像是在写一篇佶屈聱牙的策论,飞雪落在他的头上、衣上、睫毛上,等覆盖了一层霜雪,他才终于停下了动作。

他望着深坑里被埋葬的小婴儿,灰眸逐渐变得柔软,他伸出手,隔着那透明的妖力结界,轻轻点了点她的脸颊。

小婴儿没有反应,冬眠的小动物大多察觉不到危险,何况他周身的气息是这样温柔友善。

他估计她记不得他,他最好她记不得他。

如果这是与“生”有关的苦难,那就让这一切,被遗忘在记忆的深处吧。

谢衡玉深吸了一口气,从袖中取出浮生一梦,将那剔透的水晶放入襁褓的旁边,最后沉沉看了那小团的女婴一眼。

“倾倾,再见。”他低声与她道别,声音温和而郑重,“我会在的,我会一直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