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起了身,顺带从地上捡起一只木梳,很是用力地顺着自己打结的乱发,地上横陈的铜镜很大,一边倒映出她的半张面容,另一个角落是谢衡玉疏冷的背影。

明明在一面镜子里的两个人,却好似流落天南海北。

池倾移开视线,梳发的动作愈加用力她以前从未如此粗暴地对待过这头长发。

不知过了多久,谢衡玉的声音忽然从那边传过来。

“人行出于心,变化无常,喜恶不定。”他照着她的话回答她,声音极淡,“思及以后,我们未必有所善终,相看两厌,兰因絮果,也未可知。”

池倾笑了笑:“你既然想清楚……”

“可是,”谢衡玉打断她的话,声调微微抬高,掩饰住了颤颤的尾音,“今时今日、此时此刻,我存抱柱之志,舍命无憾。你若肯欺我,何妨继续?”

字字铿锵,如同惊雷在耳。

池倾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口,吐不出来,咽不回去,差点憋出泪来。

手中的梳子绞着几缕长发扯动下来,头皮良久才泛起点点的痛意,她皱起眉,低头将木梳齿缝间的乱发理出来。

须臾,才抬手将梳子朝谢衡玉面前递过去,轻声哼哼道:“你弄乱的,你来梳。”

像是春风而过,不知为何冰封的湖面倏忽又化开来,谢衡玉上前接过她手中的木梳,将倒在地上的铜镜扶起,甘之如饴地重新替她绾发。

忽略室中一地狼藉,和窗外高悬天际的圆日,镜中的两个人,仿佛和几个时辰前也没什么不同。

池倾像是对妆匣上的一个花纹来了兴趣,指尖来来回回地描绘着那个纹路,若无其事地道:“你联系唐呈了吧?”

谢衡玉道:“联系了,晚些约他臻荟酒楼相见。”

池倾点头:“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谢衡玉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情绪到底还是低落,没能回过神来:“什么?”

“绾发的事情。”池倾的表情很轻松,仿佛时间真的逆转回去,那些混乱纠缠的细节,和相互试探的拉扯都不复存在。

谢衡玉:“……”

他垂着眼,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池倾轻轻笑了一下,那声音依旧悦耳如泉,可落在他耳朵里,倒是真的有几分天真的残忍了。

显而易见她又要开始哄他了。

分明是他求来的惺惺作态,真见她如此做了,心里还是会痛。

池倾在镜中望着他,声音清晰:“未来不知如何,现今允你为我绾发,直至……相看两厌为止。”

他指尖颤了一下,抬眼望向铜镜中的少女,那张艳丽的脸上带着笑,决战之前的挑衅张扬。

恍惚,已与那个在戈壁州明媚温暖的小太阳不太一样。

有种危险的锋芒。

他想,这或许是一部分真实的她。

如今,也在他眼中了。

第60章 “将你重新推回白马盟少主之位。”

“容之, 几日不见,你怎么瘦了这么许多?”臻荟酒楼上,唐呈依旧穿着多日之前那身道袍, 见池倾与谢衡玉前来, 他挑起眉,将两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戏谑道,“喔!原来是衣带渐宽终不悔, 为伊消得人憔悴。”

池倾与他并不太相熟,加上之前与谢衡玉那样精疲力尽的拉扯, 因此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将目光投向桌案上摆着的东西那也是梧桐岛的一片银叶子。

那厢谢衡玉却也是笑笑, 没有答话,与唐呈一同入座之后,抬手斟了茶,只道:“此次邀你, 是想问些有关梧桐岛的事。”

唐呈喝了口茶, 顾左右而言他:“诶?沈岑那家伙如今发达了, 怎么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