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温热的水流喷洒在身上,玻璃镜子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舒棠不知道冲洗了多久,擦干身体,披上浴袍,坐在梳妆镜前吹干头发,思绪飘向了千里之外。
今晚……就要到“那一步”了吗?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漂亮的小脸红扑扑的,像含苞欲放的桃花,白里透粉;乌黑发亮的发丝随暖风拂动,一点一点由湿变干。
而她怦怦乱跳的心,却烧得火热。
舒棠吹干头发,推开卧室的门,看见贺御舟正坐在一把沙发椅上,翻阅一本杂志。
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家居服,衣领敞开,露出冷白的锁骨,性感流畅的腹肌线条若隐若现,魅惑勾魂,修长的手指翻动页码,矜贵又慵懒。
见她过来,贺御舟放下杂志,抬眼看她,唇角噙着笑,“睡觉吧。”
舒棠坐到床边,双眸静静看着他,心神恍惚。
贺御舟看她不动,深邃的双眸染上戏谑的逗弄,“还是你想再做点什么?”
舒棠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想多了,顿时语塞,羞得低下头,“不想……!”
她连忙钻进被子里,用力一拉,小脑袋几乎都埋进被子里,翻身背对着他,沉声道:“睡觉!”
“晚安,棠棠。”
贺御舟看了她一眼,眸光柔情似水,关了灯。
……
深夜。
贺御舟失了眠,一个人走到阳台。
夜里起了风,半轮明月于枝头倾洒银辉,摇摇欲坠,吞吃了最后几颗星星,天空干净得一丝不苟。
黑隆隆的夜色,说不出的昏沉,让贺御舟的心也一并沉下去,沉入心底深渊最阴暗的记忆。
守在阳台的人,先是他,接着是十几年前的母亲。
母亲只留在他八岁前。
她最喜欢穿碧绿色的长裙,身段袅娜,神色温柔,像电视里最当红的女明星。
她给了他八年的温柔,放弃事业,倾尽心血。
父亲的责骂与暴力是把她推向地狱的刽子手,还不太记事的贺御舟,亲眼见到贺知常掐住母亲的脖子,要把她的头按在墙上砸,仿佛砸的不是妻子,而是一团揉皱的面团。
他吓得哭出来,咬贺知常的手,被掀翻的一刹那,母亲把他抱起来,纤细的身躯挡在他身前,把他塞进衣柜。
贺御舟的视线被衣柜隔开,只听得见贺知常的咒骂,母亲的尖叫,玻璃器皿摔碎的锐响……
母亲斗争了八年,甚至是更久。
她用她的青春哺育他,用她的血泪浇灌他,最终把自己熬成了枯槁,她再不走,时间会把她熬透了。
于是母亲走了,在给他过完八岁生日。
上一秒祝他生日快乐,岁岁平安。
下一秒不告而别,离他而去。
断崖式的抛弃,像一场谋杀。
黑夜里燃起了淡淡的冷光。
贺御舟说不出自己的情绪。
曾经对母亲离去的崩溃,早已随着时光流逝化解,只是留了伤疤,结了痂,风一吹,还会发痛。
他回到卧室,小夜灯发出莹莹暖光。
床上的女人翻了个身,被子掀了一半。
他走过去,轻轻帮舒棠拉上被子,刚拉上,睡梦中的人好像有了意识,握住他的手,嘴里小声嘀咕着什么,又轻又弱。
贺御舟俯身,凑近她的唇。
舒棠抱住他的手,嘴里轻声呢喃:“贺御舟……”
贺御舟心口一震,鼻尖忽然一阵酸涩,眼里蓄满泪水。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他望不到尽头的长夜,尚有一道曙光。
予他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