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绝,口若悬河的王老师,此时结结巴巴答不上来了。
学生说:“你做贼心虚了!”
学生突然动作飞快,手撑着课桌,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跳上了课桌并且翻过课桌,大步离开教室。教室里开始出现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的同学都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讲台上的王老师。没过多久,学校的造反派,十几个红卫兵冲进了教室,掀翻了讲桌,有人一拳头打掉了王老师的眼镜,然后一群人涌上来。
学校里的李名秋,性格温和,沉默寡言,成绩很好,但是不爱说话。除了教室,图书馆,食堂,宿舍,他几乎不在公共的场合露面,也不爱参加集会。
他坐在宿舍的床上,回避外界的一切声响,一切干扰。外面喇叭高叫,口号高响。除了王老师,陪斗的还有好几位老师,还有王老师的妻子。李名秋不想去关心他们犯了什么罪,也不想听他们忏悔。他独自一人读着小说,这本小说他已经断断续续读了有好几天了,已经快读到一半。
然而这场批斗会长的没完没了,从下午开到晚上,学生们中途回来喝水吃晚饭,吃了晚饭又去继续。李名秋在床上看书,有个跟他关系很好的同学见了,就说:“李名秋,他们在查人呢,谁不去开会的要被抓的,你还是赶紧跟大家一起去吧。”
李名秋还是稳在床上没去。
以往也有很多学生偷懒不去,在宿舍里睡觉的,他并没有当回事情。他坐在床上,继续看他的小说,那是一本苏联战争爱情小说,名字叫做《静静的顿河》
“你简直像个陌生人……就像这个月亮一样:既不会叫人感到冷,也不使人觉得热。我不爱你,娜塔什卡,你不要生气。我本来不愿意说这些,可是不成,很明白,这样过下去是不成的……我很可怜你,这些日子,咱们好像亲近了一点儿,可是我心里依然空空的……空得很。就像这会儿的草原一样……”
书翻回前半部分,李名秋看到男主人公葛利高里跟他妻子的谈话。那是书中让他为之怅惘的几个段落之一,葛利高里爱上了一个已经有丈夫的女人阿克西妮娅,并且在情人和妻子中间徘徊着。葛利高里一度放弃阿克西妮娅,想跟妻子生活,然而他到底不爱妻子,在这段谈话后不久,他便跟阿克西妮娅私奔了。
李名秋看到这里,听到了走廊上凌乱的,急匆匆的脚步声。他被一群冲到宿舍里来的红卫兵抓了个正着,因为他不但不去参加批斗大会,还藏在宿舍里看一本关于一个“浪子和荡妇”小说。
后来不知道怎么,又有人说他同情反革命,从来不去参加批斗会,又说他跟某某老师关系很好,完全是一伙的。然后就完全是各种妖魔鬼怪,突如其来的政治批斗……到了某个节点上,他不知道怎么的,心里觉得忍不下去了,他跟别人打起来了,用一根不知道哪里捡起的铁棍打中了对方的头,血流了出来,他吓坏了。他再也不敢停留,再也不敢回到学校,他随便偷了一张火车票,上了火车。
他不敢回家去,不知道回到家以后会面对什么,警察会不会已经到了他的家里?会不会正在到处抓他?他不敢回家,他在郑州火车站徘徊了好几日,满心惊恐,又累又饿,身无分文。
他爬火车南下,到了广西,在广西流浪了半月。冷的时候睡在玉米草垛里,饿的时候去偷,去抢,到最后他还是受不了了,他想回家了,忍不了了。于是他又离开广西,又一次爬上火车。
他不敢回县里,不敢去找张佩林,半夜悄悄回了家,看到水元,他终于放心了,安心了。家的感觉太温暖了,他终于看到的熟悉的一切,熟悉的水元。
李名秋到现在还有点恍恍惚惚的。
那个人死了吗?没有警察来找他,应该是没死的,然而他当时看到流了很多的血。他不知道,他现在也依然害怕,他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