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狗子说?:“唉,可怜四弟啊。可叹四弟。他就?是懒得慌,而且太粗心。若是多做一点活,若是少弄坏一点我们家的?农具,他怎么会至于做了这么多活还倒欠债?”

林黛玉还不待林若山开口,抢先一步,在帷幕下,以冷得掉渣的?声音,一字一句道:“你们可以少收他几成租。也可以免了他的?债。”

齐狗子不屑同林黛玉一介女流说?话?,齐道君就?插嘴:“免了他的?租,减了他的?债,那别人都要求照样,那我家可怎么过活?岂不是成了丁家了?何?况,这位小姐,你可不要以为是我们害死了四弟。我们也不想的?。我家可不像章家那等劣绅,还要动用私刑的?。我们只是把四弟带到衙门去?,让老爷们评评理。谁叫四弟竟然怕成这样,还没到衙门,就?寻了个?机会,跳河了。”

说?着,他抹起眼泪,唏嘘不已。

少女忽然想起来,三姐那天烈火一样的?眼神,说?: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骸骨。

此刻,她颤抖着嘴唇,恍然大悟,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现在只想快一点见?到三姐。

可是马上就?要到了象山县的?时候,在船上,林黛玉远远地,早已看见?了一个?什么东西悬在城门上。

少女的?面容一片雪然,牙齿上下打抖,低声问道:“......那是什么?叔叔......那是什么?”

林若山没有回答。伸出手捂住黛玉的?双眼。

沉默已经是答案。

她眼前一黑,拨开林若山的?手,刹那天旋地转,趴在船边,呕吐了起来。

看着她吐得连胆汁都要出来了,林若山没有去?安慰她,只是问:“还要下船过去?吗?”

“去?。”这个?连看到自己的?血都会觉得不舒服的?娇弱少女,咬着牙,从?满是灼痛的?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咸味的?眼泪,顺着脸颊,流进了喉咙。

第?二天,章家人发?现,刘三姐的?尸首不见?了。不知道被谁从?城墙上取走了。

这一夜,黛玉做了一夜的?噩梦。

她梦到了自己亲手取下来的?那具血肉模糊的?躯体。看到了那双早就?没有神采的?眼睛。

可是,这又是一个?美梦。因?为她还梦到了三姐教她采茶、教她凫水。

最终,一切都在大火里燃尽。散尽风里,散入水中,就?像三姐曾经有一次在采茶的?时候,对?她笑着说?:“我如果死啦,我就?要变成桂林的?山,桂林的?水,桂林的?风,桂林的?百灵鸟,始终唱着桂林的?山歌。”

说?着,三姐还撇嘴:“我才不愿意埋在地里。说?不得什么时候我埋的?地方,就?变成财主们的?地啦,那我不是憋屈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头上是桂林蔚蓝的?天,身下是小舟,正在漓江的?碧波上微微荡过。而头发?丝,都被眼泪浸透了。

船檐边的?漓江水,依旧清如镜,依旧水面茫茫起雾波。

正如辞别的?那一天。

白雾里那记神异的?身影。穿着打重重补丁的?农家衣裳,远远地,隐没了在薄雾里。

永远地隐没了。

林黛玉离开的?时候,特意去?永福、象山农村里转了一圈。

去?年分了几亩地的?农民,他们那几亩薄田,早就?不知道怎的?,又到了地主手里。

好像没分过田似的?。

地主还是一模一样地收着租,农民们还是一模一样地穷困潦倒。

田野里,一户章家的?佃农,得了大肚子病,倒在了地里。他骨瘦如柴的?妻子匆匆来扶起他。而他已经死了。

他比去?年,多活了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