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江水面雾蒙蒙。

小船分波逐浪,船头摇摇而立的少年女子,正?替不识字的同?伴念着不知道哪里揭来的,最近县城里张贴的布告。

“来了上?官?姓赵?”刘三姐撑住竹竿,皱起眉。

黛玉在嘴里过了几遍这个姓,忽地一眉眼一松,拍拍手:“啊呀!我当是谁,原是他?!三姐,赵大人来了广西了。按照我当年看过的舆图的路线,他?如果是奉旨南游,那么,沿着水路,恐怕此刻已然到了桂林!”

“那是谁?”

“是我从前就知道的一位大青天,大清官。”

三姐冷笑:“大青天?这世上?,真的有包公?似的那种大清官?”

“世上?虽有归知行这等人,既然也有赵大人这样?的好官。”

说着,林黛玉小心看三姐神色,道:“赵大人去年刚刚处置了一地民变之事。当年出巡江西,在江西,压下去当地民变之后,曾经连斩五个贪官,七个土豪劣绅。听说,他?也是为永福的民变来的......”

“是么?”三姐却不像黛玉见过的那些普通百姓一样?,听到赵大人的事迹,就感到震撼一般的向往之情?。她一向泼辣大方,此刻却显得莫名冷淡,拧过身,把船桨一撑:“然后?说吧,你心里一有事,就这样?话说半拉的。”

黛玉默然片刻,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有满肚子的话要问。

她想问,你这些天,究竟是在做什么?为什么歌会越来越频繁,规模越来越大?频繁到一天之中,就有四?五个寨子说是来请她“传歌”。三姐竟然能连着好几天不着家,早出晚归,说是“传歌”!

她有一次悄悄跟着去看,几个寨子那乌泱泱的人头聚集在一起,有层次地,一层层传下去,唱着满是愤怒的歌。

哪里像传歌?分明是“传令”!

没几天,就听到附近村落的保甲、担任村长的财主匆匆出逃,死了。然后就有官差来贴布告,说是“闹民变”了。

但是,最终,林黛玉不过是叹了口气:“难道传歌,需要带上?自己削的木枪吗?”

三姐侧着脸,看着漓江的清波,微微笑了一下:“债越收越多,租越来越狠。那些狗东西,自以为来了章家和老乌龟给他?们撑腰,横的像螃蟹。戳螃蟹,难道不用尖刺吗?”

就这样?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林黛玉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三姐!”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半晌,才?咬牙,艰难地:“三姐,赵大人是个清官,你们如果有苦,可以去向他?诉,惩戒了归知行和章家,而不是......你们这样?......这样?......”

“这样?是造反?”三姐又笑了一下:“黛玉,你还记得老鱼头嘛?你知道,才?短短几个月,就有几户乡亲被地主打死的打死,扒皮的扒皮,逼债自尽的自尽。逃到山里躲债躲租的人越来越多了,如果乖乖交租呢?就是饿死。”

三姐盯着她,眼中似乎光焰熊熊:“他?们收租,就是天经地义,逼死我们,也是我们交不出债务,是我们活该。怎么,我们不想死,就是官老爷嘴里的‘大逆不道’、‘造反的暴民’?”

林黛玉被她脸上?这股宛如烈火一样?的神色震慑住了。一时不敢再说话。

小船被杆子一撑,撑开了。

两个人没有再交谈。

轰轰烈烈的大抗租开始了。

怒火开始不止针对归大人和章家一家,而是蔓延到了所有平日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楚上?。

歌声过处,群怒而起。焚毁土豪劣绅的仓库,拒绝交租,合众打翻来收租的打手们,烧毁衙门的驻站。

乡民们常年往来山间田头,身手灵活,往山里一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