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神色缓和下来,连忙顺从这位年虽小却可敬的烈女的意思,垂下了头。
没一会,没声息了。
李家哭声震天。
李小姐的爹妈、祖母,都哭成了泪人儿:“可叹女儿坚贞至如此,竟抛下了父母亲人。”
县令听说县里出了这等烈女闲妇,喜的连忙要表彰。又问系否自愿,如果是自愿的,还可以再上一等规格。
见证的亲友,虽有小小疑虑,为表对李小姐的钦佩,忙都说“自愿的,自愿的。”
于是七岁的李小姐,成了当地出名的烈女,修了祠,盖了庙。举族扬名,免了一部分赋税。
那天,据说还有传言,说一向是志愿守寡有美名的祝家六少奶奶,去见证观礼的时候,因为远远望着这烈女之事,心中敬佩,太过激动,想要上前。结果胳膊被祝家两个强壮的婆妇,给拉出了一道青紫。
过了几天,祝府里又称赞起来,说六少奶奶,脸色更苍白了,身形更瘦弱了,连眼角下都挂了青紫。据说,没几天,就晕倒好几次了。
谁家的寡妇是活活泼泼,面色红润的?那些都是不知何为“坚贞”,不思念丈夫的混账荡.妇。
像如今的六少奶奶那样的,才是平阳县里传佳话。连祝家的宗祠的族人,都赞不绝口。
没过多久,又听说,祝家的六少奶奶,允许被进宗祠去拜祖,替祝家祈福。
这是天大的殊荣加在身。
这年头,祠堂,女人是进不得的。
一个普通的女人,一辈子,也只有出生和出嫁那天,能够进得了自家的祠堂一次,夫家的祠堂一次。
而黛玉听到这里的时候,祝家的六少奶奶已经被送到宗祠去了。
第25章 烈女祠(四)
出云甩开大袖子,扯着大褂子,满脸花花绿绿的油彩,做着滑稽夸张的动作。台下一片哄然大笑声。
一双双的月牙儿,一片片黄烂牙齿。
秋风正爽,天空显得特别高,特别蓝。
演过一场滑稽戏,在一张张劳累了三个季节的面孔的笑容里,曾经王孙公子千金难求他下场的出云,就又连续地又演了七八场毫无技术含量,夸张可笑的杂技、滑稽戏,出了一身的汗。
到最后下台的时候,出云的汗,把脸上的油彩都花了。
他坐在草台边的草拢子上,拿灰扑扑的袖子擦汗。
老婆子大嫂子都瞅着他乐。
男人们也乐。
搭戏台的一个老头拿了个缺半边的破碗,过去给他舀了点水,出云咕噜噜一口喝完。才问:“怎么又要演?”
老头说:“祝家本家送来了一位夫人,就在烈女祠附近住着。说是要开恩典进祠堂立牌坊的人。祝家本家那一族,就请了神要唱大戏祭祖。最近见天地唱。我们村凑个热闹,也多演几出戏。”
出云看着那碗混浊的水映出他涂满油彩的脸:“六少奶奶?”
老头笑了笑,露出皱巴巴嘴唇下的一口豁牙:“听说行六。”
他们正说着话,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小媳妇挑着水经过他身旁,一双小脚,走得非常缓慢,想停下休息片刻,但做成尖底的桶根本放不下来。因此浑身是汗,汗流得比出云还厉害。
老头见了,就问:“二妹,你婆婆又叫你去打水?”
又瘦又小的二妹穿一见破袄子,生得瓜子脸,很灵巧的模样,见有熟人问她,先是要抬头一笑,见是两个男人,就赶紧把头低下去,吃力地挑着水走了。
出云说:“她是哪个?好像经常看戏的人里面没有她。”
老头看了看她的小脚,说:“平阳县外的那个罗家村的,那边时兴裹脚。是梁二嫂子家买来的新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