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不知道林若山和他们夫妇之间有什么事,但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黛玉低声道:“我觉得文举叔叔他们不是天真鸟……我觉得他们像、像……”

像谁和谁呢?

她又不说话了。

半晌,她没头没脑地说:“他还在里面,我出来了……我,我想不明白。”

林若山也不深究,摸摸她的头:“想不通,想不过去的事,就先写下来。慢慢再看。”

黛玉低低说:“嗯。”

这天晚上,黛玉在客栈的灯下凝神许久,写下来一篇文,借用了一点西洋式的语言,就叫做《杨柳树》。

“杨柳树,风吹过枝条,吹动了他们的心。

但是他们的根却还是长在土里。空了心,还是拔了根?

都只有死去。 ”

她写着写着,发现笔下的那个人,既是文举叔叔,又多么像宝玉,又多么像曾经的自己。甚至是像没有走出来的,未来的自己。

“幸好”,她喃喃着,“我走出来了”。

尽管,她还不明白是什么东西拉住了宝玉,拉住了文举叔叔他们。

但这一刻,黛玉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茧子,竟然有点喜欢它了。

《杨柳树》写了几天,但是没有结尾。黛玉想,等下次见到文举叔叔夫妇的时候,再结尾好了。

接下来的行程,林若山说,往浙江去。在浙江,他有件事要办。而正好,黛玉有点想念渡儿了。

第22章 烈女祠(一)

渡儿跪在灵堂前昏昏欲睡的时候,外面的雨声忽然大起来了。

淅淅沥沥,打在瓦上,顺着屋檐滴落下来。

一只猫叫了一声,叫声绵长凄凉。

渡儿迷迷糊糊中,好像做了个梦。她梦到了自己嫁到祝家那一天。

她嫁到祝家的那天,也下着雨。天地间一片灰蒙蒙的。

她没有亲人。老仆体弱,也无力一路相送。只有一个雇来扶妆的婆子,跟在花轿旁边,有气无力地丢着炮仗。

鞭炮在雨里,很快就没声息了。最后只剩几个喇叭手有一声没一声的吹着喇叭,无精打采地敲几下锣鼓。

所有喜庆的声音,都淹没在了雨声里。

原本该最热闹的一段路,就这样寂寥地过去了。

她披着有点湿漉漉的红盖头,淋着雨走进祝家门的时候,看见喜堂上挂着白惨惨一片布,看见那个大红的“囍”字下,停着一具乌沉沉的棺材。

这一刻,渡儿竟然有点尘埃落定的安心:哦,怪不得祝家身为当地颇有一些名望的家族,竟然还愿意与她这个孤女履行婚约。

她呆站在那,透过薄薄的盖头,认真分辨这是喜堂还是灵堂的时候,怀里忽然被人塞了一只花冠大公鸡。那个形容憔悴的老夫人塞完公鸡,近乎讨好地对她说:“拜堂、拜堂。”

渡儿看看眼前外穿红、里穿白的老夫人,看看身后一列列身强力壮、眼神不善的的祝家人,一向识时务的她“哦”了一声,说:“好。拜堂。”

于是,渡儿和和气气地,跟那具缠着喜绣球的棺材拜了堂。

然后,抱着花冠大公鸡,一个人在洞房里,数着龙凤烛,打着呵欠睡着了。

外面的祝家人吹起丧乐的时候,她还半梦半醒地嘀咕了一句:“嗯,比我来时的喜乐吹得好听多啦。

第二天,一大早,渡儿就被拉起来,她手里被偷偷塞了一串姜,跟着一大群人去哭灵了。

灵堂上,她素未谋面的那个死鬼丈夫躺在棺材里,上面是一个神主牌。

祝家的老夫人楚楚可怜地慈蔼着问:“怎么不哭呀?”

人们也都问:“怎么不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