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口锁闭,人都走了,沈若臻拒绝道:“不好意思,我还有工作要处理。”
项明章又说:“明晚卡尔登大戏院演《雷雨》,我订了包厢,想请你一起去看。”
沈若臻道:“我看过了。”
“那听戏怎么样?”项明章分毫不觉尴尬,“周四戏院排《凤仪亭》,扮貂蝉的是当下最红火的坤伶,听说美艳不可方物。”
沈若臻不为所动:“抱歉,我没有兴趣。”
事不过三,项明章被拒绝三次却不恼,追问道:“你是对那折戏文没兴趣,还是对美人没兴趣?”
沈若臻蹙眉,不接这一句轻狂话,他朝银行大门抬手,俨然是送客。
项明章见好就收,识时务地告辞,他往外走,几步之后停下,转身问道:“沈行长,还没请教你的表字。”
沈若臻回答:“清商。”
项明章念道:“清秋的清,参商的商。”
忽然间,沈若臻觉得项明章的眼光和那天一模一样,认真稳重,乃至肃严地看着他。
他礼尚往来地问:“项先生的字呢?”
偌大的正厅带着回音,项明章对沈若臻说:“没有,你记得我叫项明章就好了。”
03
因着那两百块,项明章成了复华银行的客户,有时恰巧经过,有时特意登门,经常来关心这一笔蚊子肉大小的存款。
胡襄理悟出应对的办法只要项明章一来,直接汇报给行长即可。
沈若臻有空则下楼见一见,也就片刻,忙的时候根本不予理会。他轻慢以待,是因为项明章醉翁之意不在酒,每一次来不过是为了向他邀约。
除了必要的应酬,沈若臻一向排斥多余的消遣。他十分清楚,“交往”和“勾结”的界限很暧昧,作为复华银行的经营者,他必须时刻警惕与政客富商的关系。
总之,明拒婉拒加起来,沈若臻竟没有答应过一次。
项明章回回碰壁,正常人早该烦了、倦了,而他下一次露面依然态度良好,殷勤又不失分寸。
次数多了,沈若臻彻底记住“项明章”这个名字,每天看报纸,会留心项樾子公司的广告。
大肆宣传极有效果,沈公馆的佣人闲聊都会谈到那间纺织公司。
而沈若臻觉得,太高调未必是好事。
周末,沈梨之在家里办文学茶话会,她念的是女校,邀请的都是妙龄女学生,沈若臻怕有不便,换了身衣裳准备出门。
临走,沈梨之追出外厅,说:“大哥,你不必避嫌,我们还想要你一起参加讨论呢。”
沈若臻道:“我学的是经济,不懂文学,就不指手画脚了。”
沈梨之说:“是你嫌我们太吵闹了罢。”
“怎么会,你小时候更吵闹,我都捱过来了。”沈若臻笑了一声,“好了,正好朋友办派对,我去凑个热闹。”
沈梨之说:“那就是海大哥了,听说他今日要办派对。”
沈若臻本来不打算去的,要消磨时间便改了主意,让司机送他到英租界的一家俱乐部。
俱乐部里都是年轻的纨绔,阔绰的生意人,裙摆招摇的金发女郎,耳畔笑语笙歌,满眼纸醉金迷。
海映帆在大厅的浮雕立柱旁等着,招手喊道:“若臻!”
沈若臻与海映帆幼年相识,在万竹小学同窗共读,如今海映帆是沪安银行的总经理,他们变成了业界同行。
不久前,海映帆订婚了,今日办的是最后一场单身派对。
电梯墙壁的欧式花纹令人眼晕,沈若臻觑着一线门缝,问:“打算玩到几点钟?”
“怎么刚来就问走的事?”海映帆说,“你管自己太严了,放松放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