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声。
元睢愣怔住了,满朝文武也都呆若木鸡,所有目光在那一刻汇聚到新后身上。
她一步一步端庄地行走,真像一件绝世玉器,素白色盛服,黑发披离了一腰,处处是大不礼大不祥,然而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风华,又让人觉得她天生就该穿成这样,正红,灿金,黛紫,此刻都比不上这素白来得摄人心魄。
元睢为容光所逼,如被迷惑似地失神了。
他突然想,如果阿赆穿上这身皇帝礼服,也未必不合衬。她天生适配肃穆的颜色。
皇后肃穆而立,神色清冷,却有一番绝艳姿态:“我乃奉氏后嗣,丧服成婚,象征我奉氏已灭。从今往后,我生为元家媳,死为元家鬼。”
她一番话平心静气说来,声清如凤,锵锵动听,广场上文武百官到卫士再到女婢,大家都仿佛被一股力量镇住了,屏气慑息,不敢作声。
到底是师尊打破了这段较长的沉默,他一身绛纱礼服,将手持的珊瑚刻盘放置一旁,踏步上前:“今儿是大喜之日,阿赆不宜妄自菲薄。”
“我昔日身陷迷途,辜负师尊教诲,心中愧疚万分。”皇后素面朝天,唯在笑靥两边装点一对珍珠钿,她把下颏略偏了偏,有侍女捧来一个朱漆大盘,上面搁着一只金壶并一只金杯,“这是我亲自酿造的郁金香酒,特意为今日助兴。”
她一双广袖展放,从金壶倾出琥珀酒液,满满斟了一杯,芳香四溢开来。
“当此良辰佳节,我这一杯敬师尊,千秋贻芳,福寿无疆。”皇后举起金杯,奉与师尊道。
今日这样的盛典,这一杯酒敬得有些唐突了,鉴于帝后与山长的渊源,百官偷觑座上元睢,见他感到意外却未制止,自然也跟着保持了沉默。
“只是一步走错,回头不算太难,毕竟来日方长。”
师尊灼灼目视于她,接过金杯擎在手中。
她的嘴角翘起笑弧,眼看公羊伯鹜仰起头,把酒液一饮而尽了。
台下悠悠奏起中和之乐:“昊天苍兮穹窿,广覆焘兮庞洪。建圜丘兮国之阳,合众神兮来临之同。念蝼蚁兮微衷,莫自期兮感通。思神来兮金玉其容,驭龙鸾兮乘云驾风。顾南郊兮昭格,望至尊兮崇崇。”
依行惯例,奉瑾接下来应要面迎皇帝,行六肃三跪三拜礼,以谢圣恩,再走上前与他并肩,接受王公百官的朝贺。
奉瑾却似笑非笑地瞥了新帝一眼这是表明一种轻蔑,仿佛立后于她,算不得什么圣恩。
她转过身,独自一人,矜持地,庄重地,向着更高的祭台走去。
众臣僚满心不解新后为何作此举动,眼睁睁看着她登上梯级,素白裙裾在身后迤逦张开,犹如人间飘忽一般,步步高升,终至城头。
站在那危险的边缘,俯视城下茫茫大地,真像一个万丈深渊。
她神态自若,昂起了下颔,大风掠飞一双素白广袖,冠上缀着的花雀,高挺在髻畔,随时凌空颤动,丝丝缕缕的鸦发也乱了,不停鞭笞着她的脸。
元睢陡地察到一丝不祥,顾不上其他,用力抓紧龙座的黄金扶手,向前俯了一下身子,语带警告:“阿赆,回来。”
奉瑾迎风独立,对天地恭行一拜,这才转回头颅,视线远远地投了过来,落在元睢的身上。她的眼睛那么明亮,嘴唇有些发紫天气仍然寒冷,她穿得委实太单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