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2 / 2)

掌心一掐,最长的两根指甲互相碰撞,迫使自己克制住腾腾心火。

“诸君皆是统军之将,肩负着国朝的荣光,一时耽于逸乐,治军不严,结果造成这般局面,不觉得为人耻笑吗?!”

诸侯中响起第一声抗议:“殿下也知道,项知归一介黄口孺子,并不值得污了我等刀斧,故令降将出战,何错之有?”

话一出口,多数人纷纷附和。

“殿下所言所责,委实寒了我等之心。我等舍了身家性命追随殿下,殿下除了许诺未来登基的空头好处,还给过什么实际酬劳?粮仓烧了也就罢了,大家吃糠咽菜的都快烦死了!依我看,殿下不该抑勒我们守在城中兄弟们百万雄兵,方寸之地怎好容身?”

“是啊,是啊,大家腹中空空,哪有力气为您作战!最好冲到外边去大杀一阵,穿过回首川,就是一片富庶之地,不仅抢得好吃好喝,还能叫那些刁民看看胆敢依附元贼的下场!”

“对!对!……”

奉瑾听得怒极反笑最初起义时,她竭力约束诸将,不许擅自生事,诸将却屡屡侵城掠民,阳奉阴违,禁之不止,几乎剥尽地皮,抢获的珍肥膏粱也绝不少了,怎么才过去短短时日,就要跟她讨价还价?

分明是贪婪无餍,图谋不轨!

底下升起了越来越多的驳斥,那些将军的脸几乎逼到她眼前来,一个个指手画脚,嘴脸狰狞,口中唾沫横溅。

他们在鼓噪,试图干预她,反对她做下的决定……说得那么动听,其实是他们不服自己。

他们不服,因此不臣。

当年奉羲志在四方,大量扩充防戍藩镇,而元赫纂位之后,顾着安抚民生,一直来不及集权中央,这些封土荒僻的小公小侯,天高皇帝远的逍遥惯了,仗着手底下有几个兵丁,野气愈发悍然起来。

前面逐鹿谷一战,她本命诸侯沿着山脊行军,占夺制高点,直攻项知归大寨,正是担忧项知归多年不见,不知是否移了性情,怕他麾下兵微将寡,为求取胜,恐怕会暗藏诡计。然而,诸侯面从腹诽,出了城便不再把督战的假公主放在眼内,非要逞威使势,觉得项知归所率骑兵必不敢在山谷这种险阻之地作战,才会舍远求近,绕道入谷,结果袭后不成反遭埋伏,一下就折损了九万余人。

后面项知归在城下骂战,她派遣他们开门应敌,却屡战屡败,主将无能,累及三军。

此刻,又是敷衍塞责,指使庸人出战,怠忽职守害得粮仓被袭……

他们嫌拴得太紧,争先恐后地蠢动,妄想挣断她手里的缰绳,摆脱她的控制。

笑意渐渐退去,奉瑾的神色变得木然:这些老东西,现在倒是团结起来了。

起初可不是这样的半年前,他们好不容易夺下塞北锁钥,正待一鼓作气长驱直取上都,诸将却在梧桐城里发生了龃龉,一个个还未大胜,便想着抢夺功劳。这个道他兵精,那个道他粮足,争执不断,甚至隐隐有溃散之象。奉瑾真是焦头烂额,不得不放下身段从中斡旋,才勉强把军心稳住了。

那时她便意识到,这些人貌合神离,难成大气候。

经过一夜思量,最终决定在自己掌控局面之际,假借“此处地广人稀,城坚粮足,正宜于来日拒敌官军,凭险制胜”为由,下令全军留待雁门关,只准备作固守之计。

原本水火难容,怎么现在就齐心协力、一致对外了呢?

奉瑾抬起眼睛,冷冷地扫视着他们。

她未长大前,有人假借她的名义为她造势,让替身扮成公主,遵令行事,充作外出监军之用。明枪暗箭之下,这些替身不停折损,在奉瑾接手后仅仅剩下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