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装着一本很厚的手簿。

手簿用牛皮纸包着,鬼画符般涂着几个字,木葛生看了半天才认出来这是自己当年的笔迹,写着一个标题西氏内科学。

他大概知道这是什么了。

他对自己留学时的经历还是有印象的,那时由于他和柴束薪通信的缘故,时常留意西方医学,后来无意间获赠一本医书,据说是非常有名的经典,可惜的是没有中译本。而柴束薪虽然粗通英语,对精深的学术词汇却并不熟悉,寄回国也是白搭,那段时间他刚好闲来无事,便顺手翻译了大半。

后来归国,一大摞手稿也被他塞进了行李箱,一路漂洋过海,然而回国后诸事缠身,他始终没来得及把最后的部分译完。

松问童走后不久,柴束薪缓缓弯下腰,捡起手簿。

天坛上有风吹过,书页呼拉拉地翻卷,字迹有的工整有的凌乱,纸上还残留着各式各样的痕渍,褐色的是咖啡,红色的是葡萄酒,至于没有颜色的水渍,大概是他翻译到一半,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手簿很沉,订成厚重的一册,而最后几页全是白纸,只用钢笔写了个开头

未完,待君笔续。

其中夹着一只信封,里面是一封推荐信,和一张去美国的船票。

是我干得出来的事。木葛生心想。

他死之前肯定考虑过怎么安顿柴束薪,对方帮他迎战阴兵,必然得罪药家,以这人的性情,之后的路很可能会举步维艰。国内太乱,医者的手不该再沾上更多的血,而如今半个世界都在打仗,欧洲一塌糊涂,最好的去处就是美国。

那封推荐信是他托请留学时认识的同学写的,对方后来在杜克大学任教,那里有整个美国乃至全世界都数一数二的医学系,会是个很适合柴束薪的地方。

我这后事办得还不错。木葛生点点头,还算地道,这下三九天应该不至于把我的骨灰扬了。

只见柴束薪极缓地眨了眨眼,接着开始咳嗽,把木葛生吓了一跳,这是对方在整个月里发出的第一个音节。

咳嗽声撕心裂肺,一开始就停不下来,木葛生连忙去扶他,然而触碰到的始终是一团虚影,最后柴束薪捂着嘴,蹲在了地上,他似乎闭着眼,许久都没有睁开。

他蜷缩在棺椁旁许久,棺中白衣皑皑,而他是像是落雪化去,一尊凝固的石像。

傍晚,乌子虚和松问童站在蓬莱山门前,长阶两侧古松林立,远处一道身影缓缓走来。

乌子虚松了口气,“他来了。”

似乎由于消耗过大的缘故,柴束薪的脸色显得十分苍白,他朝松问童微微躬身,嗓音沙哑,“多谢。”

“用不着客气,本来就是老四留给你的东西。”

“从蓬莱到昆仑大概要十天,你撑得住吗?”乌子虚担忧地打量着柴束薪的脸色,接着看向松问童道:“要不我还是召一辆鬼轿吧,再不行就用缩地阵。”

“鬼轿会惊动酆都,而所有的缩地阵都受蓬莱管理。”松问童道:“虽然我们去朱家的事迟早会被发觉,但在此之前尽量低调,能拖一时是一时。”

“不必顾虑我。”柴束薪摆摆手,掏出一串鲜红的珠子,递给乌子虚。

“这是……?”乌子虚看着手里的珠子,摩挲片刻,忽然怔住。

柴束薪一阵咳嗽,“这是太岁的遗骨。”

当日乌孽于白水寺去世,天降大火,尸骨不存,最后只剩下一串鲜红的血滴子。

柴束薪沉默片刻,看向松问童,“我想请你帮我保管一样东西。”

松问童伸手,“直接拿来,废话恁多。”

然而等他接过,却皱起了眉,“你确定要把它交给我?”

那是木葛生留给柴束薪的书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