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稷卒然停下脚步,十分?认真地问道:“你觉得?我不该对郑氏赶尽杀绝?”

“不,”孟琬摇摇头,思绪倒像是渐渐飞得?远了,说出来的话同谢玄稷的提问无关,却也有关,“我到现?在仍旧认为做一个合格的君主,不能不通驭事之?术。毕竟一个不善于保护自己的人,是没?有能力实现?自己的抱负的。”

她瞧着谢玄稷的目光,仿佛有些许离神,又像是在专注地咀嚼她适才那席话。她抿了抿唇,继续道:“通往那九五至尊的道路从来就是一条鲜血铺就的不归路,有多少人在一开始以为自己能够出淤泥而不染,可最终仍逃不过?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说到这里,见谢玄稷眸中的水汽几乎要凝成冰了,孟琬笑?了笑?,抬起谢玄稷的手,同他十指交扣地对视着,展颜道:“你别紧张呀,我相信我们会不一样。”

两人并肩向?前走着,偶有落花拂过?面颊,微微有些发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孟琬接着道:“郑氏沦落到这个结局,是她罪有应得?。她千不该万不该,因为一己私欲,让这样多无辜的百姓成为刀下的冤魂。我只是替她感到遗憾,以她的才识,若用在正途,本该是能有很大作为的。”

“六弟其实也一样,”谢玄稷道,“他那一手的好文?章,我便是再勤学苦练一辈子?,恐怕也难以望其项背。”

孟琬第一次听谢玄稷这样心平气和地评价谢玄翊。

她顿了顿,问道:“倘若谢玄翊没?有饮鸩自尽,你会放过?他吗?”

“我不知道,”谢玄稷坦白?道,“或许我仍旧会杀了他,只是做出这个决定应该会比上辈子?更加艰难一些。”

“对了,你打算如?何安置晁月浓?”孟琬问。

“玉婵说她可以照顾晁月浓,让我们放心把晁月浓交给她。”

孟琬颔首道:“昨日也是多亏了玉婵同冯九找到了成王练兵和私藏军械的地方,许将军将那些火药一同毁去了。”

她又道:“我实在想不到成王看似文?弱,却有这般搅弄风云的本领,冯九在同我说成王豢养‘私军’时,我一瞬之?间还没?反应过?来,以为他说的‘弑君’。若我们昨日不管不顾地闯进宫来,他们尾随其后,只怕形势就要逆转了。”

昨日那样惊险的场景,到此刻回忆起来,都还是心有余悸,谢玄稷眸色微微发暗。

孟琬问:“对了,玉婵立了这样大的功,除了让你放过?晁月浓,便没?有讨好别的封赏吗?”

说完怕谢玄稷以为她是在乱吃飞醋,又补充道:“我只是觉得?玉婵不论与外朝还是内宫,都牵扯得?这样深,应当不会那么轻易地全身?而退吧。你可曾问过?她,她求的是什么?”

谢玄稷回道:“这个问题我问过?玉婵,她说她同晁月浓一样,原本是一个孤女,因父母在灾荒年间饿死,不得?不买身?于教坊司,才得?以苟全性命。有过?‘五陵年少争缠头’,也有过?’门前冷落鞍马稀‘。帮谢玄恪邀来穆利可汗,是因为晁月浓受宁王胁迫,而帮助我们除掉贵妃和成王,不过?是因为她不想再过?东躲西?藏的日子?了。”

他长长叹了口气,接着道:“昨日我也同玉婵说,她的行为太过?反复无常,我全然猜不透她的心思,不知她所求为何,所以不敢贸然放她离京。她回答我,她和我们这些王孙公子?不同。她没?有那么多抱负,也没?有那么多谋算,她所求的不过?是在乱世之?中安身?立命罢了。”

说到此处,谢玄稷的思绪无端飘远了。他仰头看着天边变幻莫测的云,像是在看云,却更像是在看遥远的远方。

他忽而想到前世带兵攻进福宁宫时,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谢玄翊手中握着长剑,已然厮杀